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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三声枪响,羽的面庞开始裂开,接着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火花四溅,昂贵的电子屏幕化为漆黑一片,子弹打裂的地方露出丑陋的电线和集成板。

这一连串巨大的声响在深夜里听来尤为恐怖,过了一会儿,木户惊慌失措地跑进来,叫道:“老板…”

他一呆,忍正坐在吧台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木户咽了口唾沫,困难地解释道:“我在监控室值班,突然看见…”

看着忍平静得让人恐惧的脸,木户顿了顿,聪明地决定转移话题:“呃,老板,发生了什么事,需要我帮忙么?”

“没什么,手枪走火了。你打电话给浅见龙介先生,让他再送一个新的电子屏幕来。”忍淡淡地道。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一句:“对了,以后我想专心调教那个新奴隶,没什么要事的话,俱乐部的主要事务就交给杉下处理吧。”

他起身,拂了一下衣上的微尘,大步走了出去。夜雾凄迷。天地间仿佛有风,伸出手臂,可以清晰地感知五指间空气的流动。羽叹了口气。又是同样一个诡异的梦境,又是同样一个他急于逃避的幻象。

黯淡的舞台,苍白的聚光灯,飞舞的皮鞭,有谁在哭泣?鞭子如同灵蛇般跃动,跳跃的青铜面具在黑暗中浮沉,前额四菱形的武田家徽被奇异而阴郁的微光映照,闪动如鬼魅。

那带着青铜面具的男子蓦然欺身向前,整个身形从阴影中凸现,仿佛画中的妖魔突然脱离了纸卷,直直地逼近,他的眼神…

他的眼神…那样熟悉的眼神,是谁?是谁?羽转身欲逃,却完全迈不动脚步,只能眼睁睁地男人向他步步逼近,高大的身形遮挡住所有的光线…

羽流着冷汗从梦中惊醒,重重地喘着气,这个梦他不是第一次做,但这次却显得异常清晰。每一个细节都如此纤毫毕现,几乎像是真实发生的事件。就连挥鞭击中自己下体的疼痛,都强烈分明得宛如现实。

“这里有一道很清晰的鞭痕。”他想起忍曾逼使他看着镜中的自己,拨开体毛,那里确实有一条极淡极淡的白色痕迹。

那…的的确确很象一道多年前留下的鞭痕。那么这到底是真实?是梦境?如果是真实,为何他全然没有印象?

如果是梦境,为何确有鞭痕存在?在这漆黑的夜里,他突然感觉很冷,很冷。那个布景拙劣的舞台,岂非正是他少年时就读的寄宿学校那间破败的礼堂?

樱之吹雪,岂非正是事故发生前,一家三口去东京观看的歌舞伎演出?那是他们一家享受的最后一次天伦之乐。

剧中讲述兵败绝望的武田胜赖,发现妹妹松姬竟然企图投奔情郎,也就是自己的仇人织田信忠,于是把她缚在樱花树上,斥责她忘却家族大义所在,被情欲冲昏了头脑。

羽还记得观看这一幕时父亲坐立不安的样子,他原本以为是名伶鹤川的表演太过传神,现在想来,大约是父亲借这一幕劝说母亲珍惜这个家吧?可惜,一切还是无可挽回地发生了。

于是慈爱的父亲变成了冷酷的暴君,温馨的家变成了冰冷的寄宿学校,华丽的东京大舞台演变成了狭小昏暗的学校礼堂…

他的人生,从此彻底颠覆。无数碎片在羽的脑海中掠过,孤独、绝望、被忽视的悲伤、被侵犯的痛苦…忍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些话对他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尽管理智告诉自己一切已经过去,他也准备好了潇洒放手,重新开始,然而即使剜除腐肉,那种连皮带肉活生生撕扯下来的痛苦,实不足为外人道。

所幸他性格坚韧卓绝,几番起伏,终可强压下去,笑着面对咄咄逼人的调教师。

很久以前,他就知道,只要还能微笑,就绝不能在外人面前哭泣,只因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有义务为你拭去眼泪。

何况他面对的是这样一个冷酷的调教师,暴露出自身的软弱非但引不起任何同情和怜悯,反而会招致更猛烈的攻击和羞辱,直至被彻底击溃。

基于同样的原因,他才能面对忍的激将,强忍住绝不吐露清孝的名字。

直觉告诉他,调教师知道得越少,自己就会越安全。那些温暖与柔情,他拒绝与任何人分享,一如内心深处的伤痛,他也只会在寂静无人的深夜,独自一人轻轻舔舐。

也许,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有经历过泪水的洗礼,人才能变得更加坚强。所以如果这噩梦真蕴含着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他宁可自己想起来,好过被调教师恶意揭破。

就算最终能解开心结,也像没有施麻醉药直接做手术,那种血淋淋的滋味他实在不想尝试第二次。在幽暗的阴影和苍白的聚光灯之间跃动的青铜面具,面具下那仿佛极熟悉又象极陌生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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