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哥,你这是在干什么?”
黑仔荣赶紧起身,扶住肥邓的身躯。
“行了,你交代我的事情,我会记在心里的。
一会回去,你就话已经和我谈妥!
其他的事情,我会抓紧时间安排的!”
“多谢!”
肥邓一时间老泪纵横,老家伙在和联胜讲了几十年的规矩,此时此刻,居然把自己都骗过去了。
明明是一口气憋在心里咽不下去,偏偏觉得自己是为了维护九区堂口的利益,是为了九区堂口人人有庄坐。
至于上任话事人吹鸡缘何入狱,佐敦的林怀乐是怎么死的,他又闭口不谈了
招呼马仔送走肥邓,黑仔荣重新坐低下来。
他不紧不慢把手中那杯茶饮尽,随后把手伸到茶几下,摸出了一个精致的录音设备。
把玩了这个录音设备一番,黑仔荣不禁摇了摇头。
“威哥,你说你这是图个什么呢?
庄坐过了,在和联胜也威风八面这么多年了,临了黄土都埋到脖子上了,还出来和后生仔去争!
濠江不似你想的那样啦,都什么年代了,还守着那堆老旧规矩,你怎么不去反清复明呢?!”
——
来到外港码头,送肥邓回去的是一艘观光船。
船开的很慢,从晌午十二点,一直开到下午三点半,才载着肥邓回到了尖东那边。
被何耀宗安排送肥邓回港的马仔,下了船之后搀扶着肥邓,走上了码头那排长长的台阶。
“邓伯,龙头刚才给我打电话了。
他好感激你为社团搞定了濠江的叠码生意,这次在尖东下船,想让我带你去领略一下尖东的风光。”
肥邓颤颤巍巍走到那台前来接他的汽车旁边,旋即抬头看了眼尖东林立的高楼大厦,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不用了,我有点累了,先送我回去歇息!”
昔日心心念念的尖沙咀地盘,比起今日让他如芒在背的何耀宗,简直是不值一提!
随行的马仔没有多做声,只是送肥邓上车,随后车辆启动,一路开到了石峡尾。
等到肥邓下车之后,车上的马仔却没有跟着下来。
这让肥邓不禁有些纳闷。
他回头看了坐在车内的马仔一眼。
“怎么,你们不跟着我一起上去吗?”
“不了邓伯,之前你有讲过,我们这些人成天待在你的家里,搞得好像监视你一样。
龙头发咗话,以后邓伯你的饮食起居需要谁去照顾,就由你自己去安排了。”
肥邓不禁暗自松了口气。
看来这次濠江之行,算是彻底把何耀宗给糊弄过去了。
没有多言,他自拄着那支拐杖,慢腾腾地朝着楼上走去。
唐楼的走廊里,肥邓走到自家门口,却见到家里的大门居然是敞开的。
他不禁一愣,随后看向了室内。
发现何耀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自家的沙发上,正在那旁若无人的抽着支烟。
陪同在他身边的,正是跟着何耀宗从濠江回来的打靶仔。
一时间肥邓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不过他还是强打起精神,走进了室内。
打靶仔当即起身走到门口,把那扇房门给关上。
砰——
这声沉重的关门声,如同一柄铁锤敲击在肥邓的胸口。
“邓伯,坐下来慢慢聊吧!”
何耀宗把烟头丢在地上踏灭,旋即从地上拿出一卷录音带,递给了折返回来的打靶仔。
打靶仔没有多言,只是径直走向了一台摆在橱柜上的录音机,填入录音带,黑仔荣的声音当即从录音机里传了出来。
‘哎呀威哥,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啊!’
‘几年不见,你还是神采依旧,越老越精神啊!’
……
走到沙发旁边的肥邓已经是面如死灰,两腿再也支撑不住那肥胖的身躯,扑通一声跌坐在沙发上。
何耀宗示意打靶仔把录音机关掉,旋即看向肥邓。
“以前呢,我就一直搞不懂你在想些什么。
像你这种人,到底是一心为了和联胜,还是害怕后生仔上位,夺了你在和联胜的话语权。”
肥邓没有应声,只是表情呆滞,怔怔地看着何耀宗。
但见何耀宗继续说道。
“今天我算是搞清楚了,老而不死是为贼!
留你条命享享清福你不钟意,死了就一了百了。
你既然这么喜欢讲规矩,那我问你,勾结外人谋害社团话事人,按照规矩该怎么处置?”
肥邓嘴唇嗫嚅,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什么来。
何耀宗冷笑一声。
“不如我来替你回答——里通外贼,构陷同门兄弟者,死于万刀之下!”
肥邓如遭雷击,瞳孔一阵剧烈收缩。
“何耀宗,你真是好心机,好手段!
人以利聚,我早该想到你已经搞定了黑仔荣的!”
何耀宗起身,走到录音机那边,取出了那卷录音带。
“我担心到时候这卷录音带流露出去,邓伯你晚节不保。
你也算是和联胜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了,我现在只问你一句,是自己体面,还是我帮着你体面?”
肥邓无言,用自己的行动给出了答案。
悲从心中起,他甚至没有再去拄那支拐杖。
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一摇三晃朝着厨房那边走去。
打靶仔跟在他身后,睇肥邓接了一壶水,打燃了厨房里的煤气灶。
而后半壶水浇灌出去,破灭了煤气灶上的蓝色火焰。
又把水壶架在煤气灶上,关紧了厨房的窗户。
随后又失魂落魄的走了出来,一声不吭,走到了橱柜上摆着的那台老款留声机前边。
何耀宗朝其点了点头。
“我就常听人讲起,当年你新扎话事人的时候,在油麻地舞龙舞狮,四大探长都前来拜贺。
你的葬礼,我也会按照社团的最高规格,办得风风光光!”
言罢,何耀宗直接带着打靶仔扬长而去。
留给肥邓的,只有一声重新响起,沉重的关门声!
‘心上的人儿,有笑的脸庞。
他曾在深秋,给我春光……’
随着留声机的刻盘转动,一首老款金曲响起。
肥邓跌跌撞撞走到沙发边上,抱手坐低。
‘我十三岁就出来混,洗底是不可能洗底的!’
‘社团要规矩,九区要平衡。’
‘当年我也想过连庄,后来那群老家伙告诉我,退就要退的风风光光,这样老了才有人尊重。’
……
回首往事,历历在目。
近六十年的社团生涯,终究只留下一地鸡毛。
他曾听过无数江湖猛人的故事,也曾名震港九,把自己的故事传遍社团的每一个角落。
他知道出来混,三更穷五更富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但他绝对没有想到,自己的谢幕将会如此的草率。
勉强留得一个体面,就是他最好的下场。
屋子里的煤气味已经愈发浓厚,被栓在墙角的那只沙皮犬,开始发出令人心悸的狂吠。
肥邓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两眼合拢,无力地瘫靠在沙发上,意识逐渐模糊。
再也没有力气去争什么了,江湖路上,有的只是一个又一个的陷阱。
一步走错,再难回头……
晚八点半,石峡尾屋邨破烂的球场,一时间被人围了起来。
茅趸在操办丧事这一方面,确实是把好手。
在肥邓的死讯传出去还不到两个小时,他就已经把一干丧事流程安排妥当。
这次和联胜死的毕竟是个重量级的人物,港岛各大字头,打招呼要前来拜祭的大佬络绎不绝,就连O记那边,也派遣了两个分组的人马前往石峡尾这边,维系秩序。
作为社团的龙头,何耀宗自然早早在灵堂这边坐镇。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别家社团第一个来拜祭的,居然是洪兴西环的吹水基。
“洪兴社西环堂口揸fit人巴基,敬献花圈一对,帛金五万!”
随着在门口礼宾的司仪唱响,何耀宗当即起身。
望向灵堂外边,发现吹水基身穿一水黑色西装,表情悲怆,带着三五个马仔大步朝着灵堂这边走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