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当真是多灾多难,年末时,南焱大举进犯,朝堂之上一派议合之声,可明舞阳却极力主战,于是挥师北上,开始了长达两年的征战。
直到英勋十三年,战事平定,南焱铩羽而归,同扶休达成合约,愿俯首称臣,岁岁朝贡,永不进犯。
明颜挥刀斩出最后一下,刀刃落在院里竖着的木桩之上,劲风裹挟着寒意将一旁的树枝震得唰唰作响,她脱力瘫坐在地上,仰面看着头顶低垂的天空,如同墨迹铺陈在一匹黛蓝的绒布上,有云的地方深一些,没云的地方微微透亮,再过一会儿,天际便一点一点的跃出金光。
明颜轻轻呵出一小团白雾,爬起来继续重复刚刚的动作,每日的晨练是最枯燥无味的,她不得不成千上百遍重复着一样的动作,有时候往往挥刀砍到麻木,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奶妈抱着九斤来看明颜,她不出声,只是站在回廊上,当她练完收势之后,她才会遥遥喊一声,然后把九斤放下,看它拽着身子跑过来找她。
九斤围在明颜跟前汪汪直叫,人立着要她抱。
这只胖狗虽然名叫九斤,可明颜一直怀疑它远不止九斤。
奶妈道:“早膳已经备好,公主用完就快些去南书房吧。”
路过苏英房间的时候,九斤在明颜的怀里拱了拱,跳下来,一溜烟钻了进去。
奶妈笑道:“九斤还是跟侍君比较亲近。”
苏英腿伤之后,怕明颜寂寞,不知从什么地方倒腾来一只小狗崽陪她解闷,可她只是上学之前玩一玩,下学之后逗一逗,这狗子平日的吃喝拉撒全是苏英和奶妈在照应。谁是它的衣食父母一看便知。
明颜悄悄推开房门,见它已经在苏英的榻下团了个圈,睡着了。
奶妈伺候着明颜穿衣洗漱,忽然间大雪纷飞,寒风呼啸,竟是将房里虚掩着的窗户冲撞开,雪花飞扑进来,奶妈一边关窗,一边喃喃:“如今这天下不太平,老天爷也不让人好过,这可怎么办哟。”
扶休的冬季短,且很少降雪,这是明颜记事以来下雪最多的一个冬天。
明颜系好襟前的盘扣,歪头问奶妈:“不是说这一仗我们已经赢了吗,南焱早就被打回西北的老巢,再也不敢来了。”
如今离两国休战已经快一年,为何奶妈还要说天下不平。
奶妈长叹一声,只是低着头给她整理衣服。
在南书房里迷迷瞪瞪听上半天,又昏头昏脑睡过另半天,这一日的课业便算是交代过去了。先生对明颜已经彻底失望,只是碍于明舞阳的面子才没有把她打出去。
明颜回去跟父亲道过安,抱着狗别上刀就往御花园跑,此时大雪已停,整座宫殿都笼罩在皑皑白雪之中,飞檐上、石阶前、松枝柏枝、楼阁水榭,天地茫茫一片。
明颜团了个雪球朝九斤丢去,它眼睛一亮,箭一样追上,张口就含,只是牙齿刚一触上,雪球便碎开,它一愣,低头去刨地面,雪沫子在身后乱飞。
明颜笑得前仰后合,又团一个朝它丢去,“笨狗,大笨狗。”
这一下雪球在它身上砸开,它汪汪抗议两声,突然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两耳直竖,没等明颜反应过来就蹿了出去。
明颜赶忙去追,这里可不比甘泉殿,它稀里糊涂的要是冲撞了什么人,她我可有得苦头吃了。
两条腿的自然是比不过四条腿的,九斤又是条白狗,混在雪地里根本分辨不出,明颜还不敢大声张扬,只能小声去唤,“九斤,九斤”
寻摸了半晌,明颜抬头忽然发现自己走在了尚和门前的宫道上,长长的宫道一眼望不到尽头,可她知道再往前一点就是明鸿宇的幸昌宫了。
明颜看了看四下无人,大着胆子吼了两嗓子,便听到一阵狗叫,一小截摇得欢欣鼓舞的尾巴从前面的转角露出来。
明颜屏息凝神,悄悄靠近,然后一个飞扑冲出去,她就不信还逮不着个它。九斤被她吓得嗷呜一声,奈何明颜这前冲的力道太大,等看清眼前还站着一个人时已经来不及后悔,一头扎到了他的胸前。
于是明颜抱着狗连带抱着那人一起在雪地上滚了几圈。
九斤趁机爬出去,站在一旁摇头摆尾地瞧着,眼神来回在滚在雪地里的两个人身上切换。
明颜摸着被撞疼的脑门,只觉得这一下比撞在墙上还要疼,她爬起来准备去拉他,只是伸出去的手一下子僵在了半空。
这人明颜从没见过,他玄衣白氅,腰佩玉带,足蹬赤履,襟前银色的祥云鹤纹在雪色中泛着光泽。他微微皱着眉头,也不看她,而是倾着身子去捞落在几尺外的拐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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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颜颠颠凑过去打算帮他一把,谁知道手指尖还没碰到他分毫,身后便传来一声断喝:“住手”
明颜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青衣少年足尖点地,几乎眨眼就到了近前,推开她,扶起那人,再将拐杖递了过去,一气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