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乐舒好不容易引开一个悲伤的话题，陈孚又踩进了另外一个沉重的话题。</p>
“呀，这蒲团编得真好，浑滑无刺，坐着很舒服呢。”云乐舒看着他手下的蒲团，略显生硬地把话头转开。</p>
“这是元大哥亲手用玉米皮泡湿打软，一圈一圈编起来的，他可厉害了，什么都会，待你去了他那处宅子你就知道了，什么花果蔬菜，什么围栏屋棚，全都是大哥他自己弄的，本来家里还养了鸡鸭，但是他担心干娘过于劳累，不肯再养了。”</p>
这孩子，从他嘴里提到的和元康相关的所有事情，就没有一句是不好的，只要说起这个大哥，便是眉飞色舞，津津乐道。</p>
“你大哥这样能干，我都迫不及待想见他了。”云乐舒笑道。</p>
陈孚咧开嘴，抬了抬眉，“白萂姐姐，我敢保证，你一定一定会很愿意和我大哥做朋友。”</p>
云乐舒心头一暖，却暗自神伤。</p>
她很想停留下来，像个普通人一样栽花种菜、安居乐业，和家人一起努力却充实地生活在一起，再结识三两像元康、陈孚这样的朋友，彼此帮扶，把一亩三分地经营得红红火火的。</p>
像她这般一个人伶仃地在世上飘着，实在太寂寞了。</p>
两人陆陆续续说了些话，云乐舒乘隙交代他，“我的事情很复杂，很难与你还有大娘说清楚，所以明天介绍我时，你便说我是你一个远房表姐，因家中有事需暂住此处就好。你放心，我对你们毫无恶意，等修整完毕，我会尽快离开的。”</p>
陈孚郑重地点了点头，“好，我相信姐姐。”</p>
翌日一早，元大娘刚起身，见陈孚在对面木塌上蜷曲躺着，忙唤醒他，“孚儿你怎么在这睡下了，这塌又小又硬，怎么能睡人呢？”</p>
陈孚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仰着头迷蒙道，“娘，昨晚你睡着以后，我一个远房的表姐寻到我这里，说是家里逼她成亲，她不肯，想来我这里躲一躲，这会儿正在我的小房里睡着。”</p>
元大娘惊讶道，“表姐？逃婚？”</p>
本就颤抖的手，此刻又抖了些。</p>
陈孚忙跟她解释，“其实两家关系拐了七八十个弯，我和我娘早被逐出宗室，与那些亲戚都离散了，她怎么寻来的我也不知道，人家一个女子想来也是走投无路才找到这里，我又不好连夜将人赶走，再说，小时候她帮过我的，娘常说，人要感恩，是这个理儿吧，娘？”</p>
元大娘佝偻着腰，略思忖了会儿，温声道，“我儿心善知恩，当娘的又有什么反对的，娘去熬些粥，待你姐姐醒来，正好能用些。”</p>
陈孚蹭地从塌上下地，拉住她，“娘，说好的，只要我不去出去办事，这些事儿都由我来做，接你过来可不是为了让您照顾我的。”</p>
元大娘枯瘦的面颊微微上扬，笑着摆了摆手，“罢了，你去吧。”</p>
关格症顾名思义，便是关格并现，小便不通名关，呕吐不已名格。</p>
她每每有尿意，便得抓紧去茅房，现在便是来了感觉，才由着陈孚去厨房鼓捣。</p>
她打开门去了茅房，又过一会儿，云乐舒也起身了。</p>
她胡乱洗了脸漱了口便循着做饭的叮当哐啷声去了厨房，见陈孚正忙着添柴加火，锅中的米汤却翻滚地将要溢出，急急道，“不能再加柴了，火太大了。”</p>
陈孚才停了手，尴尬地摸摸头，“光顾着看火，忘了看灶台。”</p>
“我瞧着得再加点水才行。”云乐舒打开锅盖，说道。</p>
“姐姐，你会做饭？”陈孚惊喜地问。</p>
云乐舒也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我不会。”</p>
倒是回答得干脆。</p>
“那姐姐你先出去，我凑合弄两个小菜，一会儿喊你吃饭。”陈孚轻轻推了推她的手，让她出去等。</p>
“我帮你吧，你教我，我学东西很快的。”她不好意思坐享其成。</p>
“哎呀姐姐，你就出去等吧，我自己能行的。”陈孚也不好意思让客人干活。</p>
元大娘又是如厕不成，转身从茅房出来，便听见厨房吵吵闹闹的，走到厨房门口探了身子一看，才知道他们在推让些什么。</p>
“还是我来吧，你们两个看来都是生手，等你们做完饭，只怕都晌午了。”</p>
云乐舒闻了声，在朦胧柴烟里别过脸来，冲着元大娘笑，“大娘，我叫白萂，冒昧打扰，实在是不好意思。”</p>
元大娘见她抬起头，不禁愣了神。</p>
她本来住得僻远，从来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见的人很少，骤然见了这样标致出尘的年轻女孩，一时有些惊愕。</p>
而云乐舒抬头见了她，也是微微一惊。</p>
面前的老人家病骨支离，面容憔悴，满头白发挽在脑后，与两撮稀疏的眉毛是一样的银白，一双浑浊的眼睛像口枯井，没有半分生机，就连说话也是虚虚浮浮，乏力得很。</p>
“大娘......？”她半晌不应，云乐舒又轻声唤了一句。</p>
“娘，您可是被我姐姐的美貌惊住了？”陈孚嬉笑打趣道。</p>
元大娘作势就要揍他，“兔崽子，当着客人的面儿胡说什么。”转过脸与云乐舒笑道，“白姑娘，你和孚儿进去等，我马上就来。”</p>
陈孚想着一会儿还得赶紧送云乐舒转到安全的地方去，便不让她再插手，撵着她到屋子里去。</p>
自己则留了下来，帮着他干娘打打下手。</p>
不消一会儿，热腾腾的早饭便端上了桌。</p>
“白姑娘，粗茶淡饭，还请你不要嫌弃才好。”元大娘为她盛了一碗稠粥，笑着说道。</p>
元大娘说话慢条斯理的，一句一顿。</p>
云乐舒摇摇头，“不会，我不挑食的，况且这已经很好了，谢谢大娘。”</p>
陈孚问道，“娘，我姐姐她既然找到了我，恐怕她家里也能找到这里来，所以我想，能不能让她到咱们山下那处宅子先避一避？”</p>
元大娘想她一个女孩子为抗婚偷偷跑了出来总是不妥，若是人在他们这里出了什么事，恐怕自己两个儿子要背上官司，可看着陈孚一脸恳求又于心不忍。</p>
罢了，便只当日行一善，为孩子们积福吧。</p>
“孩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终究是躲不过的，这便是女人的命啊，大娘可以让您暂住一阵子，等你想通了便回家吧，莫叫你爹娘担心。”</p>
云乐舒点点头，“谢谢大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