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还真凉快了——”</p>
李学武抖了抖身上的汗珠,笑着对高雅琴说道:“早晚得添衣服了。”</p>
“你个大小伙子,还怕风怕凉的?”</p>
高雅琴穿着白色短袖、白色短裙,脚上是一双胶底运动鞋。</p>
这年月,天然橡胶资源紧张,合成橡胶技术是有了,但产能不高。</p>
就算是在城市,能穿得起回力小白鞋的,那也得是舍得花钱的家庭。</p>
当然了,对高雅琴这样的中年干部来说,消费能力是很强的。</p>
李学武约了她出来打网球,在装备室换衣服的时候,于丽给准备的全套服装,她说交钱就交钱了。</p>
“我怕死,真的——”</p>
李学武笑着说道:“我们家四个孩子,我是最惜命的那个。”</p>
“看不出来,”高雅琴瞅了瞅他脸上的疤瘌,道:“这么惜命怎么舍得去当兵的?”</p>
“哎,还不是咱觉悟高,”李学武坐在了藤椅上,很是感慨地说道:“同报国之心比起来,性命又算得了什么。”</p>
“说的跟真事似的——”</p>
高雅琴笑着放好了球拍,也跟着坐了过来,赞道:“网球打的不错啊。”</p>
“您的技术更好,学过?”</p>
李学武认真地说道:“我玩这玩意儿也是为了锻炼身体,但很少有人会。”</p>
“以前我们单位俱乐部就有。”</p>
高雅琴含糊地解释道:“领导喜欢玩,我们也算是跟着借借光。”</p>
“不过现在没有了,场地都撤了,球拍和球都不知道收哪里去了。”</p>
“哎呦,那可真难得——”</p>
李学武喝了一口热茶,认真地说道:“这网球啊,看着不容易学,实际上学起来还真就很很困。”</p>
“噗——”</p>
高雅琴刚喝进去的茶水,这会儿一滴不剩又都吐了出来,还呛了一口气。</p>
“咳、咳!故意的吧你!”</p>
“没事吧?”</p>
李学武笑着将毛巾递了过去,不好意思地说道:“没想到您这么容易逗笑。”</p>
“咳咳——”</p>
高雅琴瞪了他一眼,接过他手里的毛巾擦了擦嘴,又甩在了他的身上。</p>
“这是你刚刚用过的吧!”</p>
“哈哈!真不是故意的!”</p>
李学武歉意地笑了笑,端起茶杯递了过去,说道:“抱歉抱歉——”</p>
“泼你身上——”</p>
高雅琴也是闹,接过茶杯吓唬了他一下,惹得李学武哎呦一声,她又笑了起来。</p>
“我算是知道了,你是真坏啊!”</p>
她喝了一口温水,道:“约我来打网球,故意想糗我的是吧?”</p>
“真没有,我也不怎么会玩。”</p>
李学武嘴里哪有实话啊,假话说的都跟真的似的。</p>
他的技术虽然说不能跟专业运动员比,但在业余组里也算是强的了。</p>
毕竟大长胳膊大长腿,还有用不完的力气,身体素质又好。</p>
所以他解释了,高雅琴也当他放屁了。</p>
早就领教过李学武的厚脸皮和不要脸了,她还能信得过这损小子?</p>
“说说吧,找我有啥事?”</p>
放下茶杯,用毛巾擦了擦胳膊上的汗,高雅琴瞥了一眼李学武,问道:“不会有什么事要求我吧?”</p>
“嘿!咱们可提前说好了!”</p>
她放下毛巾,看着李学武正经地说道:“君子之交淡如水,我可不给人办私事,更不在业余时间谈公事。”</p>
“再说了,陪我打一场网球,就想着托我办事,你也太差劲了吧?”</p>
“谁说的!不是,谁说我要求你办事了——”</p>
李学武叠着腿,歪着身子点了点玻璃茶几,强调道:“是你要求我办事!”</p>
“嚯!真是稀奇了啊——”</p>
高雅琴好笑道:“我要求你办事,还得你约我出来玩,你没睡醒吧?”</p>
“这事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你倒是说说,我要求你办啥事。”</p>
“我说啊,我说你想求我给你指点迷津,勘破虚妄。”</p>
李学武老神在在地端起茶杯,看向了球场边上的花花草草,笑着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无非是进步那点事。”</p>
“呦!敢情是李大仙当面!”</p>
高雅琴嘴角一翘,目光里闪过几点意外,嘴上却坦然地讲道:“恕我有眼不识泰山,罪过罪过——”</p>
“好说,好说,叫半仙就成。”</p>
李学武喝了一口热茶,装模作样地摆了摆手,说道:“其实我啊,也没什么太大的神通,无非是相相面、看看手、算算命、摸摸脉……”</p>
“摸脉啊?那您这半仙也不怎么样——”</p>
高雅琴嘴角一歪,看着李学武说道:“您还是别给我看了,看看你自己得了。”</p>
“我这天生的劳碌命,早就看的一清二楚了,”李学武笑着放下茶杯,道:“还得是给您这贵人看,一看就比我命好。”</p>
“瞧瞧,这面相,一看就是当领导的福气——”</p>
“是嘛,那您算的还真准!”</p>
高雅琴一扭脸,看着球场外的大院说道:“我看你的命比我好啊,是富贵命。”</p>
“些许富贵,身外之物,哪里比得上您的福气多啊。”</p>
李学武靠在椅子上,看着高雅琴的侧脸说道:“我一看您这面相啊,就觉得您又要进步了。”</p>
“装神弄鬼呢——”</p>
高雅琴回过头,目光里已经是带上了些许认真,问道:“约我出来,就是闹这个的?”</p>
“你看!你又急——”</p>
李学武胳膊撑在扶手上,看着她问道:“你是今年三月份升的正处吧?”</p>
——</p>
认识高雅琴的时候,她是外经贸对欧司技术处的副处长。</p>
后来升了正处,一直在跟红星厂打交道,毕竟涉及到了对外贸易嘛。</p>
尤其是红星厂的业务比较复杂,很多项目和资金走的都是实际货物。</p>
其中一些技术性的商品和设备,需要申请免税政策,这里就需要高雅琴的指导和帮助了。</p>
私下里两人很少联系,一两个月能约出来坐一坐,喝点酒啥的算是出奇了。</p>
其实李学武不爱应酬,但不得不应酬。</p>
他认识的很多关系,都还在保持联系。</p>
怎么联系啊?</p>
打电话?发啊?</p>
都没有,这个时候都没有,只有见了面才能维系感情。</p>
所以每个月不喜欢应酬,也会约上一些人出来坐一坐。</p>
比如外经贸的高雅琴、辽省驻京办胡可、化工厂的白长民等等。</p>
平时都有业务往来,电话也会打,但只是说工作,谈业务。</p>
工作的时候谈感情,那能保真吗?</p>
高雅琴对李学武的印象其实还算好,毕竟两人有过合作。</p>
虽然是被迫的,是李学武陷害了她们,但互相伤害嘛,认投了。</p>
后来对外工作上遇到过两回,有一次在船上还深聊了一阵。</p>
只能说李学武是个很有思想,很有能力的年轻人。</p>
他的背景关系高雅琴也不是没打听过,只能说这年轻人最后一块短板也没了。</p>
再看看他的人品和交际能力,高雅琴早就给他“算过命”了,正经的大富大贵命。</p>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愿意跟李学武私下里有来往的。</p>
越是身居高位的人,越是爱惜自己的羽毛。</p>
——</p>
面对李学武近乎于直白的话,她犹豫了一下,问道:“有话直说行吗?”</p>
“红星厂明年年初要晋级了知道吗?”</p>
李学武没再跟她兜圈子,坦然地讲道:“都知道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就没什么想法?”</p>
“我应该有想法吗?”</p>
高雅琴眉毛一挑,打量着李学武问道:“我还是没弄明白你是什么意思。”</p>
“唉,欺负我是老实人是吧?”</p>
李学武叹了一口气,故作无奈地说道:“我要再说的直白点,就不是你拿我当傻子了,是我拿你当傻子了。”</p>
“多少人算计着呢,你经手了红星厂的对外贸易项目工作,相关的材料你应该也了解到了。”</p>
他看着高雅琴说道:“我就不相信你没有啥想法。”</p>
“有想法咋了,没想法又咋了?”</p>
高雅琴捧起茶杯,道:“要不,李大师帮我指点指点迷津?”</p>
“不嫌弃我是摸脉的了?”</p>
李学武笑了笑,强调道:“叫我半仙!”</p>
——</p>
“呦!稀客啊——”</p>
香塔尔经秘书提醒,回头看了过来,见正是李学武,便打了个招呼。</p>
“您这中文学的可真棒!”</p>
李学武笑着比划了个大拇指。</p>
再看向她旁边坐着的姬玛·罗曼点点头,说道:“香塔尔总裁的中文不会是跟您学的吧?”</p>
“反正不是跟你——”</p>
玛姬笑着回了他一句,问道:“你约了人?要不要跟我们一起?”</p>
“您觉得以我的工资水平允许在这里消费吗?”</p>
李学武笑着摇了摇头,示意了不远处安德鲁等人说道:“约了朋友,有空再一起做。”</p>
“晚餐过后你有约吗?”</p>
香塔尔笑着招呼道:“如果没有事的话,我请你们喝茶。”</p>
“哦,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p>
李学武挑了挑眉毛,点头道:“你们先聊,我过去了——”</p>
说着话,礼貌地点点头,往安德鲁那边走去。</p>
这老头早就见到他了,刚刚招手示意过后便玩味地看起了热闹。</p>
玛姬抿了一口甜茶,从李学武的背影收回了目光。</p>
她看向香塔尔问道:“您觉得他怎么样?”</p>
“哪方面?”</p>
香塔尔品了一口咖啡,嘴角带着一点点笑意,问道:“相貌?”</p>
这就是在开玩笑了,明知故问嘛。</p>
不过她心里吐槽,对李学武她只知道那方面很不错,Deuxheures。</p>
玛姬怀疑地打量了香塔尔一眼,突然笑了起来,道:“您对他感兴趣?”</p>
“相貌?”</p>
香塔尔用同样的答案回答了她的问题,虽然是反问,但答案已经很明显了。</p>
玛姬却是挑了挑眉毛,说道:“他的伤疤来源于战争,并不是很丑陋吧?”</p>
“我并没有说他很丑,”香塔尔放下手里的茶杯,说道:“恰如你所说,他脸上的伤疤来源于战争。”</p>
“所以呢?”</p>
玛姬微微侧了侧脸,问道:“您是说他很危险?”</p>
“他的危险不仅仅来源于他的历史,还有他的现在。”</p>
香塔尔淡淡地说道:“你应该知道,他的身份不允许谈一场跨国恋爱。”</p>
“而且,他已经结婚了,还有两个孩子,”这么说着,她还抬起手示意了自己的婚戒道:“虽然他们没有戴这个得习俗,但我确定他拥有了这些。”</p>
“那又怎么样,恋爱而已。”</p>
玛姬笑了笑,说道:“您不觉得跟一个中国人谈恋爱是一件很浪漫的事吗?”</p>
“有点疯狂——”</p>
香塔尔抿着嘴角抬了抬眉毛,随即笑了起来,说道:“为什么?学中文吗?”</p>
“嘻嘻——”</p>
玛姬笑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甜茶说道:“不仅仅是为了学习中文。”</p>
“他是我来内地以后认识的唯一一个没有那么古板和严肃的年轻人。”</p>
“这就有点刻板印象了——”</p>
香塔尔双手放在了叠起的右腿上,微笑着说道:“你真应该多出来走走。”</p>
“如果可以的话,我会的。”</p>
玛姬回头看向了李学武的方向,淡淡地说道:“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呢。”</p>
——</p>
“桃花运?我是不是应该提前离开?”</p>
安德鲁玩味地逗了逗李学武,笑着说道:“为了朋友,我甘愿如此。”</p>
“如果你是我的朋友,就应该知道对方的身份,别害我了。”</p>
李学武笑着摇了摇头,端起香槟同对方示意了一下,小口抿了。</p>
嘶——口味一般般啊!</p>
老李有口福了,他都能喝上香槟了!</p>
“你对国外的文化这么了解,应该不会在意这个的吧?”</p>
安德鲁笑着说道:“我年轻那会儿每年都会去法国旅游,那里的姑娘——”</p>
说着说着就开始回忆了起来,他有些索然无味地说道:“你应该知道,我年轻那会儿,法国已经投降了。”</p>
“当然,略有耳闻——”</p>
李学武笑了笑,说道:“没有人能攻克巴黎。”</p>
“哈哈哈——”</p>
看来安德鲁也知道这个笑话,他乐得差点拍了桌子。</p>
众所周知,跟欧洲人坐在一起吃饭,当你不知道聊什么的时候,说法国人的笑话就是了。</p>
当然,如果桌上有法国人的话,你就说意大利,准没错。</p>
因为意大利比法国人更有涵养,说他们的笑话不会生气的。</p>
“可惜了,你们不被轻易允许出国,”安德鲁真诚地说道:“如果有机会,我真想邀请你去我的家里坐坐。”</p>
“当然,我说的是意大利。”</p>
他很认真地介绍道:“虽然我们的国家没有中国这么幅员辽阔,物产丰富。”</p>
“但它依旧有美不胜收的风景,热情好客的人民,风味独特的美食。”</p>
“我相信会有这个机会的。”</p>
李学武坐直了身子笑了笑,自信地说道:“我们中国的文化更讲究兼容并蓄。”</p>
“我们不搞对立,不拒绝友谊,相信当我们有了足够多的实力时,会有人主动来跟我们交朋友的。”</p>
“我特别相信这一点——”</p>
安德鲁也是很正式地与李学武碰了碰杯子,喝了一口香槟。</p>
“这个国家给了我太多太多美好的印象,包括这个国家的人民。”</p>
他微微摇头道:“你们应该珍惜这种朴实的文化,这是一种宝贵的财富。”</p>
“我们更愿意称之为精神文明。”</p>
李学武微微一笑道:“虽然在很多方面,我们的实力还很落后。”</p>
“但我们并不弱小,我们需要的只是时间,而这才是上帝不能左右的。”</p>
“你是了解上帝的!哈哈哈——”</p>
安德鲁抿着嘴唇笑了笑,再次敬了李学武一杯。</p>
他跟东北学来的喝酒礼仪,有点杂了,喝香槟也频频碰杯。</p>
“嗯,跟你说个正经的事。”</p>
安德鲁说话也是法语和东北话串换着来,听得李学武直迷糊。</p>
老外学习中文很有热情的,甚至会忘记本国的母语。</p>
“这个月的月中,吉城船舶将会向我们交付四条游艇。”</p>
“嗯,我还真没问徐主任。”</p>
李学武点点头,看着安德鲁说道:“这不是挺好的事嘛,有什么问题吗?”</p>
他放下了手里的刀叉,确定道:“这一批次造完,你们还要继续下订单吗?”</p>
“当然,当然——”</p>
安德鲁摆了摆手,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说道:“我要说的就是这件事。”</p>
他手指点了点餐桌,问道:“你知道东南亚的游艇市场有多么火爆吗?”</p>
“订单我会继续下的,船厂要继续造,无限造!”</p>
“这么好卖?”</p>
李学武压了压眉头,问道:“利润怎么样?”</p>
“利润?你是问船舶的利润?”</p>
安德鲁听他这么问不由得笑了笑,说道:“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如果可以的话,我更愿意赔钱卖这些游艇。”</p>
“你知道为什么嘛?”</p>
“因为我们需要有更多的人玩游艇,把小众游戏做成大众游戏。”</p>
他也不等李学武回答,便直白地讲道:“知道为什么我不怕你们自己去港城卖游艇吗?”</p>
“因为你们一定卖不过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