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确定是谁干的吗？”</p>
李怀德已经没有刚刚的恼怒，他很清楚生气是解决不了问题的。</p>
微微眯着眼睛，看着对面的李学武，他有一瞬间的怀疑。</p>
也不由得他不怀疑，刚刚推动机关人事变革，调整班子分工，就出现了这种事。</p>
尤其是这一次人事调整中处于关键位置的李学武，更为他忌惮。</p>
一个人便牵扯了所有厂领导，甚至能直接影响到多个部门的执行力度。</p>
你不能怪老李多疑和猜忌，更不能怪他要削弱李学武的影响力。</p>
再特么不限制李学武，红星厂就要姓李了！</p>
李学武的李，不是他那个李！</p>
调整景玉农的分工，是他布局红星厂组织生态的第一步，也是削弱和试探李学武的关键一步。</p>
他要确定李学武和景玉农之间的关系，还要确定李学武是否支持他。</p>
动其他人完全没有必要，唯独景玉农。</p>
拿掉景玉农的三产工业拉拢和稳定程开元，拿掉李学武的津门贸易管理中心和联合储蓄银行安抚景玉农。</p>
拿出管委办的的副主任和对未来的承诺换取李学武对保卫组的态度。</p>
李怀德要把李学武从保卫组中剥离出来，但还不能让保卫组伤筋动骨。</p>
为了防止李学武在管委办做大，还要调回师弱翁，调走萧子洪、沙器之……</p>
只要在机关里混的，你一定知道，人事变动，绝不仅仅是这个位置需要你。</p>
而是领导需要这个位置上有你，需要你在这个位置上产生的影响。</p>
所以，李怀德在下一盘大棋，他很在意这盘棋能不能下完，是否会有人掀棋盘。</p>
说所有的人事变动都为了限制和猎杀李学武并不绝对，这仅仅是一场布局。</p>
但关键人物绝对是李学武，一旦他做出反抗的动作，那关联到保卫组……</p>
“很难说，毕竟在这个时候。”</p>
李学武看着李怀德，很坦然地说道：“没法查，我也不建议大动干戈地查。”</p>
“嗯——”</p>
李怀德并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他只在意这件事的背后是否还有阴谋诡计。</p>
“你说的对，压一压吧。”</p>
“我联系了宣传处那边，加大了对人事变革先进工作者的采访。”</p>
李学武汇报道：“同时会出一期专题节目，主要是介绍和宣传红星厂教育工作。”</p>
移花接木，转移视线嘛，这种手段后世都用烂了。</p>
每当有舆情出现的时候，总会有几个明星出点事，吸引了大众的目光，也收获了流量。</p>
所以有人说娱乐圈就是一块遮羞布，本身就不干净，不过是糊弄事罢了。</p>
李怀德靠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说道：“我倒是没什么，这些年的风言风语还少了？”</p>
“只是周队长他们还年轻，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不该受这件事影响的。”</p>
好家伙，一被窝的时候叫苗苗，穿上衣服就是周队长了。</p>
他当然懂李怀德的意思，就算是要调走周苗苗，也不能是他主动来说。</p>
一方面怕周苗苗寒心，同时也怕别人说他心虚。</p>
“还是以消除影响为主，”李学武建议道：“周苗苗和周坦发声就可以了，名正言顺，只需要把婚期提前。”</p>
“另外，聂小光对这件事也很愤慨，”他瞅了李怀德一眼，说道：“他会在厂报上刊登澄清信，同时会跟周坦成为朋友，周坦也会邀请聂小光参加他们的婚礼。”</p>
这些并没有发生的事，或者说匪夷所思的人际关系，通过李学武的表述之后，这件事的影响会压缩在最低范围内。</p>
李怀德想了想，便同意了他的意见，叫来栗海洋交代了几句。</p>
这种事由着李学武出主意还行，当然不能让李学武去亲自操办。</p>
那就不是看重，而是侮辱了。</p>
“津门的业务不重要，”李怀德交代好了栗海洋，这才看向李学武说起了正事，“你去营城要仔细看看，别人我不放心。”</p>
“汽车工业走上了正轨，下一步就是船舶工业和飞行器了。”</p>
他双手交叉在小腹前，看着李学武说道：“三产的工作交给开元同志是合适的，在现有基础上继往开来嘛。”</p>
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叹气道：“家大业大脑袋大，一个照顾不到就要翻车。”</p>
“不至于的，风浪越大鱼越贵嘛，”李学武手随意地搭在叠着的右腿上，说道：“我倒是觉得出事才是正常的，不出事倒麻烦。”</p>
“呵呵——”</p>
李怀德抬起眉毛，轻笑着看了他说道：“你倒是会安慰人的。”</p>
“京城的风浪啊……”</p>
他脸上的笑意来的快，去的也快，这会儿略带惆怅地说道：“你出去转转也好。”</p>
上周四、周六，上面接连召开了两个重要会议，一个是针对强力部门的，一个是针对地区行政的。</p>
而就在今天早晨，上面又针对宣传工作做出了新的指示。</p>
卫戍区那边来消息，近期可能有任务。</p>
这不是在召他回去，而是在给他提醒。</p>
所以，借着津门贸易管理中心正在组织汽车供应链谈判，以及代李怀德视察造船厂的机会，他决定出京。</p>
虽然躲出去的时间很短，但重点不在时间，而是他的态度。</p>
很显然，红星厂走到今天这一步，李怀德收获了更多的资源。</p>
李学武收到风向有变化的时候，他也收到了相关的讯息。</p>
所以，两人的默契是有前提的，那就是对风向和气候的掌握。</p>
“去吧，忙你的去吧。”</p>
两人沉默了许有三分多钟，李怀德这才坐直了身子，打起精神对李学武点点头。</p>
李学武也没再多说是什么，招呼一声便出了办公室。</p>
——</p>
“干啥了，整的神神秘秘的？”</p>
一出楼门，身后李雪便追了出来，拉着他往右手边的裙楼方向走。</p>
这边是通往招待所的小路，以前干部食堂在招待所的时候人可多了。</p>
老李晚上加班结束后，经常往这边走，因为这条小路不仅通往招待所，还路过文宣队大院呢。</p>
“二哥——”</p>
刚拐过楼墙角，便见周小玲俏生生地站在那里，一袭白色连衣裙随风轻轻摆动。</p>
也就只有舞蹈队的姑娘敢穿的这么大胆前卫，也只有她们敢露出两条白皙的胳膊和小腿。</p>
一双高筒白袜搭配黑色皮凉鞋，让她看起来好像林中跑出来的小鹿。</p>
李雪对她的穿搭有些羡慕，但也只能是羡慕。</p>
即便她的行政套装比较其他人已经很时髦了，可还是不敢这么前卫。</p>
“你找我？”</p>
李学武打量了周小玲一眼，目光里并未隐藏惊艳和欣赏，只是话语里仍旧平淡地问道：“怎么不去我办公室？”</p>
这么说着，还瞅了一眼李雪，道：“你们两个关系这么好了吗？”</p>
“这是我的小姐妹——”</p>
周小玲也不顾李雪的拒绝，揽住了她的胳膊笑着介绍道：“你不会介意吧？”</p>
“我为什么要介意？”</p>
李学武笑着说道：“交朋友是每个人的自由和权利。”</p>
他周围看了一眼，这会儿大上午的并没有别人。</p>
“让李雪神神秘秘地带我到这，不会就为了征求我的同意吧？”</p>
“当然不是，我们还没有幼稚到那个地步——”</p>
周小玲凑近了李学武，当着李雪的面很亲近地说道：“二哥，这次你得帮帮我。”</p>
跟李雪是小姐妹，称呼李学武为二哥并不过分吧？</p>
现在小姐妹有事求到二哥了，表现的亲近点也不过分吧。</p>
感受到周小玲身上淡淡的香气，李学武挑了挑眉毛，打量着她问道：“你咋地了？”</p>
李雪就在这，他倒是不怕周小玲做什么，也不怕别人误会什么。</p>
只是周小玲现在的表现有些反常，两人的关系好像没有亲近到这种地步。</p>
而李雪抗拒的表情也很明显，并未真的拿她当小姐妹。</p>
至于说李雪为什么会帮她争取表演队长的职务，那就不好说了。</p>
女儿家的心思你别猜。</p>
“周苗苗出事了，您一定知道了，”周小玲皱眉道：“我怕有人要陷害我。”</p>
“哦？”</p>
李学武见她这么说，眉头一皱，问道：“周苗苗的事跟你有关系？”</p>
“我现在就怕这个！”</p>
周小玲懊恼地说道：“传单上写的那些事绝对是内部人传出去的。”</p>
她看着李学武，很是认真地说道：“二哥，我保证这件事跟我没关系，我发誓。”</p>
“等等，你把话说清楚。”</p>
李学武抬手按住了她要发誓的手，微微眯着眼睛说道：“你知道些什么？”</p>
“她的事我们队里都知道，”周小玲很直接地就把周苗苗给卖了，“只是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p>
被李学武阻止发誓，她顺势拉住了李学武的大手说道：“我最近正在争取进步，我怕有人把这件事拉扯到我身上……”</p>
看着李学武怀疑的眼神，周小玲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晃悠着李学武的大手，用轻微的声音说道：“您可能不知道我们队里那些人。”</p>
“你们算是好朋友吧？”</p>
李学武好笑地问道：“你是怕始作俑者栽赃陷害？”</p>
“不是怕，是一定会这样！”</p>
周小玲叹了一口气，说道：“为了进步的机会，什么好朋友是不能出卖的？”</p>
“当然了，我是不会做这种事的，”她觉得自己说话不合适，又补充道：“我也不屑做这种事。”</p>
“你觉得会是谁做的？”</p>
李学武挑了挑眉毛，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问道：“谁在这里面受益？”</p>
“不知道，大家都有可能受益。”</p>
周小玲抬起头，看着李学武的眼睛很坦然地说道：“周苗苗无论结婚还是调岗，都会让出一个位置。”</p>
“而我，如果顶了这个风波，就在没有进步的机会了，这便又是一个位置。”</p>
李学武曾经听过女生宿舍6个人7个群的事，但没想到好姐妹之间的厮杀这么厉害。</p>
“二哥，你帮帮我吧——”</p>
周小玲晃了晃李学武的手，凑近了想要抱住他，却被李雪的咳嗽声制止了。</p>
“你还知道什么？”</p>
李学武松开了她的小手，拍了拍她的胳膊拉开了距离，问道：“关于周苗苗的。”</p>
“应该是有人故意坑她的，”周小玲小声地说道：“前几天赵卫东来找过她，被她给骂走了。”</p>
“而且，她是当着赵卫东的面上了李主任的车。”</p>
她仰着头，看着李学武的眼睛问道：“您认识赵卫东吧，就是前年……”</p>
“嗯嗯——”</p>
李学武没等她说完便点点头，说道：“这件事我知道了，你安心做你的事。”</p>
“周苗苗那边……”</p>
周小玲还有所顾忌，但见李学武认真的眼神，便也收住了话头。</p>
“谢谢二哥，有你真好！”</p>
她大胆地抱了李学武一下，又对着瞪她的李雪吐了吐舌头。</p>
没等李雪反应过来，她又抱着李雪在脸上轻轻地亲了一下跑开了。</p>
“她怎么这样啊——”</p>
李雪被她亲的脸都红了，气的跺了跺脚，哼声道：“早知道她这样就不帮她了。”</p>
“遇人不淑，识人不善，于时止损。”</p>
李学武掏出手绢递给妹妹，笑着说道：“你要是不喜欢她，别搭理她就是了。”</p>
“哼——”</p>
李雪轻哼了一声，并未接二哥的话茬，而是提醒道：“她就是故意的。”</p>
李学武好笑又宠溺地看着妹妹，也没有接她的话茬，等着她继续往下说。</p>
“什么怕栽赃陷害，只是想争取更多的机会罢了！”</p>
李雪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道：“她知道你对文宣队有着绝对的影响力，故意在你面前表现，同时讲出周苗苗不敢说的赵卫东。”</p>
“现在周苗苗出事了，舞蹈队队长的职务早晚要换掉，她想钻这个空子。”</p>
“所以呢？”</p>
李学武笑着问道：“那你为啥还要帮她呢？”</p>
见李雪气鼓鼓地站在那不说话，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教给妹妹道：“这本就是机关的游戏规则。”</p>
“你在利用别人之前，就要有被别人利用的准备，别把所有人当傻子。”</p>
——</p>
周小玲看起来大大咧咧的有点傻，可如果真的傻，会主动来接近李雪？</p>
李学武绝对是她的目标，但李学武有哪一点最吸引她？</p>
不会是疤瘌脸和所谓的气质吧？</p>
要说李学武能迷倒三十岁的阿姨还情有可原，因为阿姨更看重核心力量。</p>
这些十八九岁的姑娘最是现实和直接，她们只要眼巴前的利益，为了这些利益可以不择手段。</p>
周小玲求的无非是进步的机会，既然找李雪也能做到，那为啥非要钻李学武这个牛角尖呢。</p>
如果能通过李雪搭上李学武这条线，那她的进步之路更宽敞了。</p>
她和李学武发生什么，李雪都带帮忙扛着，否则到时候是李雪吃亏落埋怨。</p>
所以，周小玲不傻，至少比周苗苗更聪明。</p>
周苗苗也不傻，就是有点飘了。</p>
看似双线操作，既服务了李怀德，又满足了周坦，她夹在中间逍遥自在。</p>
有李怀德照顾，她和周坦自然进步无忧，周坦会更为容忍和包容她。</p>
有周坦托底，她和李怀德苟且更不怕别人算计，李怀德也更放心“用”她。</p>
可三角关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她不能出问题，否则这种关系瞬间土崩瓦解。</p>
今天出了这件事，核心原因还是周苗苗没有吸取前辈刘岚的教训。</p>
当初刘岚遭李怀德厌弃，就因为她的疏忽，被她丈夫堵在了门里大闹一通。</p>
虽然这件事并没有产生什么影响，但足以给老李上了一课。</p>
所以，老李对周苗苗的态度一落千丈，甚至有调走她的意思。</p>
岁数大了，能力有限，他现在更看重质量，而不是数量。</p>
所以，安全要紧，要紧的。</p>
老李这么想，李学武可不这么想，调走了周苗苗还有王苗苗、赵苗苗。</p>
他可不敢保证其他苗苗像周苗苗这么听话，听他的话。</p>
所以，李怀德的暗示他听懂了，但也否定了，理由很充分。</p>
这个时候，周苗苗必须理直气壮，任何退缩和动摇都会引起别人的质疑和猜测。</p>
就像某些明星被拍到半夜在酒店黑着灯厮混，硬说是研究剧本，你能拿他怎么着？</p>
没错，我们就是在研究剧本，黑灯？剧本是夜光笔写的，怎么了！夜光的！——</p>
“谢谢你啊，李副主任。”</p>
周苗苗脸色很差，站在李学武面前有些无地自容了。</p>
她对象周坦也是一样，背地里怎么说他都行，但白纸黑字的他有些受不了。</p>
看样子两人是有过一阵争吵的，毕竟这种事他们心知肚明。</p>
“吵架了？”</p>
李学武很直白地问了出来，打量了两人的神色都很不自然，便叹了一口气。</p>
“你们来得晚，可能不知道，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p>
他招了招手，示意了两人来沙发这边坐，并叫了彭晓力泡茶。</p>
周苗苗和周坦在楼下走完了报案程序，便被彭晓力请上了楼。</p>
他们心中也是忐忑不安的，李学武作为管委办副主任，李怀德最信任的人，也许就是来宣布他们“死刑”的人。</p>
被领导厌弃，职业生涯可不就是宣布死刑了嘛。</p>
周坦心中已经暗暗决定，这件事消停下来以后就取消结婚的计划。</p>
确实，周苗苗的美貌和身姿很吸引他，他也不是没问过女友关于那些风言风语的事。</p>
周苗苗的回答很直接，那些事真的很重要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