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内阴风嗖嗖，潮湿漆黑。</p>
虞藻往裴忌身边挨了挨，小小声说：“哥哥，我怕。”</p>
裴忌紧紧回抱住虞藻，低下头，额头碰了碰虞藻的额头：“有我在。”</p>
他刚一抬脚，便踩到一处是水洼也不知道是什么的泥泞。</p>
裴忌皱起眉，半弯下/身，拍了拍幼弟的屁股，道：“爬上来，我背你。”</p>
“嗯嗯。”虞藻利索地爬上裴忌的后背。</p>
这里是个天然山洞，山洞内阴冷潮湿，到处都是湿滑的。</p>
裴忌背着虞藻往外走了走，走了片刻，终于寻到出口。</p>
靠近出口的山洞，不久前似乎有人来游玩过，洞口外内收拾得还算干净。</p>
一旁有一张宽敞的石床，上面铺了一层防尘的凉席。</p>
倒是可以勉强藏身。</p>
也不知道如今外头是什么情况。</p>
裴忌对此地不熟悉，担心在外头横冲直撞，反而会惹来危险，不如先在此地躲藏。</p>
只不过——</p>
裴忌扫了眼四周，再看看俏生生的幼弟，眉峰紧皱。</p>
还是要仔细打扫一遍。</p>
山洞外有一条潺潺溪流，岸边靠一参天大树。</p>
裴忌取出怀中的帕子——这是他自小养成的习惯，虞藻年幼时，嘴巴小、却贪吃，每次用膳，皆会吃得满脸</p>
都是。</p>
需拿软帕好好擦拭面颊。</p>
“哥哥！”虞藻提着裙裾小跑而来，他蹲在裴忌的身边，看裴忌洗帕子。</p>
随后起身，跟着兄长回到山洞里。</p>
山洞里还有两只水桶，一大一小，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p>
裴忌闻了闻，没什么异味，应当是用来饮水的，他准备等会再拿去河边洗一洗。</p>
“哥哥，我们今夜睡这里吗？”虞藻好奇地东张西望。</p>
“嗯。”</p>
裴忌将披风褪下，作为垫子铺在擦拭干净的凉席上，又脱去一层中衣，当作幼弟的被子。</p>
他只穿一层里衣，转头去脱虞藻的外袍。</p>
虞藻脱的利索，正要放在石床上，外袍却被兄长取走了。</p>
虞藻：“？”</p>
他困惑地跟上兄长的步伐，“哥哥，你去做什么？”</p>
“去给你洗衣服。”裴忌道。</p>
虞藻：“？？”</p>
“你的外袍沾了些灰，我帮你洗净。”</p>
裴忌：“还有，你的罗袜、里衣里裤一起脱下。”</p>
他顿了顿，又道，“我在河边洗衣时，可以顺便帮你擦身。”</p>
“哥哥！”虞藻臊红了一张脸，仰头看着月色，四周是荒凉野外，“我、我要在这里沐浴吗？”</p>
裴忌试了试溪水的温度，眉峰紧皱。</p>
“罢了，这里水凉，你身子骨弱，我担心你病着。”他又说，“等会我去捡些柴火，将水烧热了，再为你擦身。”</p>
虞藻小鸡啄米般点头。</p>
不让他在露天场所洗澡便好，而且这里是野外，在这里洗澡，太奇怪了吧……</p>
这里条件有限，裴忌只简单清洗了衣袍上的灰尘，再多余的，也没法子洗。</p>
他将衣袍取回山洞，搁在一边晾干，又提起大木桶，欲去河边提水。</p>
虞藻像块小粘糕一样跟在兄长身后，很主动地提起一只小木桶，嘴中念念有词道：“哥哥，你拿大的，我拿小的。”</p>
裴忌的唇角轻轻往上掀了掀：“嗯。”</p>
虞藻蹙起眉，不太高兴。</p>
他主动干活，兄长怎么不夸夸他呢？</p>
不过他也习惯了。</p>
这位兄长一直不是会夸人的性子。</p>
溪流倒映着皎洁月色，泛着波光粼粼的星点。</p>
岸边，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正光着上身清洗木桶。</p>
他时常偏头望去，身边的玉面少年郎正在低头玩水，玩得不亦乐乎。</p>
裴忌一边洗桶，一边还要盯着幼弟，防止幼弟玩着玩着摔进河里。</p>
澄澈河面的水波纹晃荡，逐渐现出一张精致的面庞。</p>
虞藻以手拨着水面，葱白手指边，散开圈圈纹路。</p>
“哥哥，有鱼。”虞藻忽的欣喜道。</p>
裴忌看了一眼，说：“想吃？”</p>
“什么呀！”虞藻只是想让兄长看看河里的鱼而已，他绷着脸蛋，悄悄揉</p>
了揉肚子。</p>
好像是有点饿……</p>
“算了，明日再说吧。我们先早些歇息，养精蓄锐。”虞藻严肃道。</p>
“嗯。”裴忌也赞同这一点。</p>
洗完大木桶，又是小木桶。裴忌一边清洗，一边神色冷然。</p>
不知道帐子中究竟有多少细作，他现在连去寻兄长都要三思，万一没见着兄长，反而见到细作……</p>
他对此地也不熟悉，四周路线更是复杂。</p>
眸光流动深沉的暗色，裴忌突然偏头看向一旁玩水的幼弟。</p>
虞藻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里衣，不过身上披着厚实斗篷，一双白足下，踩着裴忌的里衣。</p>
裴忌的目光逐渐柔和。</p>
不过万幸，最重要的没有受伤。</p>
虽说近日天气转暖，但山洞阴冷，虞藻自小身体病弱，更是受不得寒。</p>
裴忌去山洞附近捡柴火，虞藻又急忙忙跟了上来，像小尾巴一样，不断在兄长身后摇晃。</p>
“哥哥，我捡了好多草！”</p>
“嗯。”</p>
裴忌专捡柴火，虞藻负责捡草。</p>
等差不多了，他们回到山洞，柴火与草堆积在一块。</p>
裴忌以石子相蹭取火，点点火星自石子交错间迸发，如同电流般落在柴火之间，“咻”的一声，一簇小火苗跃动，继而燃开熊熊烈火。</p>
火光照亮虞藻的眉眼，他睁大了眼睛，对这一幕感到十分稀奇。</p>
“哥哥，你怎么会这个？”他吃惊极了，“你都没告诉我。”</p>
裴忌看他一眼：“我有很多事都没告诉你。”</p>
虞藻拧巴着脸，故意哼了一声：“我才不稀罕呢。”</p>
因方才遇袭一事而吓得苍白的脸，如今逐渐红润起来。</p>
虞藻胆小，但也心大、乐观，这才过去多久，便已整理好心情。</p>
他盘腿坐在火堆边上，小脸严肃，低头捣鼓来捣鼓去，不知道在忙活什么。</p>
等到他一抬头，簇簇火焰映着他的瞳孔，宛若群星闪耀。</p>
虞藻的面庞白净，颊肉却沾着不知道从哪儿沾来的灰，身上穿着单薄的里衣，尽管手脚都是干净白皙的，却仍因面庞的这抹灰意，而显得有些灰扑扑。</p>
见兄长一直盯着他瞧，他便软声安抚道：“哥哥你放心，我们不会有事的。”</p>
虞藻刚刚和0926打探了一下消息，他们不会这么早结束戏份。</p>
他们是文中的大反派，怎么可能这么早下线？</p>
裴忌凝视虞藻面颊的灰：“过来。”</p>
虞藻听话地靠近。</p>
下巴被大掌轻轻托住，裴忌抬起虞藻的面庞，手指轻轻蹭了蹭他的脸蛋肉。</p>
虞藻天真地以为兄长在帮他洗脸，十分乖巧地抬起小脸给兄长擦。</p>
待面颊那块灰擦拭完后，雪白腮肉反而染上一抹薄粉。</p>
裴忌盯了片刻，忽的低头，张口咬了咬虞藻的脸肉。</p>
虞藻睁大双眼：</p>
“你、你又欺负我！”</p>
“就欺负。”裴忌用牙尖轻轻磨着虞藻的脸蛋，声线喑哑，“大哥不在，谁能给你做主？”</p>
“你……”虞藻结巴了，裴忌说的还真没错！</p>
他委屈巴巴地蔫下脸蛋，“那你也不能欺负我呀。”</p>
虞藻主动往裴忌身前钻，把自己的小身板塞进裴忌的怀里，他仰起面庞，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我可是你弟弟。”</p>
“然后呢？”</p>
什么然后？</p>
虞藻一脸肃然，他捏着裴忌的手，掰出一根手指，讲大道理一般，“我是你弟弟，你是我哥哥，哥哥不就应该让着弟弟，要对弟弟好吗？”</p>
裴忌：“还有呢？”</p>
虞藻想了想：“还要听弟弟的话。”</p>
“继续。”裴忌另一只手悄然抚上幼弟的腰身，且不轻不重地蹭了蹭。</p>
虞藻全然没发现兄长的小动作，还在认认真真地洗/脑：“如果弟弟不开心，哥哥得哄的。”</p>
隔着一层薄薄里衣，掌心下的触感温热细腻，又开始灼灼发烫。裴忌喉结滚动，道：“这么麻烦。”</p>
虞藻愣了一愣，紧跟着，他连忙抬起脸蛋，小胸脯挨上兄长的胸膛，一双手臂宛若无骨缠上兄长的脖子。</p>
他焦急又腻歪地拿脸蛋肉蹭着兄长的脖颈，绵软软的声线中夹杂几分理所应当的、被惯坏了的意味：“再麻烦也是你弟弟！”</p>
“嗯。”</p>
裴忌往上抬了抬下巴，好让幼弟能将脸蛋塞进他的脖颈间。</p>
他道，“再麻烦也要养。”</p>
闻声，虞藻总算被哄开心了许些。</p>
他的面庞被橘黄色的火焰渲染得愈发明亮，他得意地翘起唇角，语气不乏骄傲：“我可是哥哥养大的！”</p>
裴忌极轻地掀了掀唇角。</p>
弧度很轻，叫人难以察觉。</p>
这是实话。</p>
北凉地处偏寒，虞藻遗传了母亲的病弱根骨。</p>
北凉王妃在产下世子后，因身体病弱早早离世，北凉王一直未娶。</p>
他想陪伴幼儿成长，但谈何容易？</p>
只有为皇帝守住江山，不断打胜战，才能在物资匮乏的北凉，为幼子带来源源不断的荣华富贵。</p>
北凉王多年打仗，鲜少归家，小世子能见到父亲的机会，一年到头也许就那么机会。</p>
陪伴在他身边、一直看着他长大的，反而是两位兄长。</p>
故而，说小世子是被兄长养大的，此话丝毫不假。</p>
夜晚寒风瑟瑟，山洞阴凉，虞藻又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p>
他正在火堆边上烤火，忽的，他听见身边传来一道闷哼。</p>
虞藻连忙起身靠了过来：“哥哥，你怎么了？”</p>
裴忌身体突然开始发热。</p>
他皱起眉头，道：“没事，也许只是伤口感染，发热了。”</p>
裴忌离幼弟远了些，保持距离，“你离我远一些，不要将病染给你。”</p>
也正是借着兄长后退的姿势，虞藻看到裴忌手臂上的血痕。</p>
虞藻试探性地问：“你受伤了吗？”</p>
裴忌说：“无事，小伤。”</p>
伤口的确不重，只是轻微擦伤，是在马背上时，被弓箭蹭过、意外受伤的。</p>
也多亏幼弟当时反应及时。</p>
虞藻摸了摸斗篷，可惜他没有带金疮药。</p>
“哥哥，你真的没事吗？”他迟疑道，“你的脸和脖子很红，看起来……看起来很不舒服。”</p>
真的只是发热吗？</p>
虞藻有些怀疑。</p>
的确不像普通的发热。</p>
自坠入草地以后，裴忌浑身持续性发热，血液内仿若有千虫万蚁在啃食血肉，特别是在他看到幼弟时，这股骚动与热度愈发澎湃，几乎要叫他屡屡失控。</p>
而现如今，幼弟忧心忡忡地靠近，火堆燃烧出来的光亮，照清他那纤瘦的身形轮廓。</p>
微微敞开的领口，若隐若现的晕粉，还有那张分分合合的、红润臌胀的唇。</p>
裴忌何其敏锐，他闭上眼，道：“箭上也许有毒。”</p>
虞藻怔了怔：“毒？”</p>
“嗯。他们惯会用这种卑劣伎俩。”</p>
丝丝缕缕的香缠绕在身侧，随着火焰欲燃愈烈，噼里啪啦，他的心火也跟着旺盛跳动。</p>
裴忌嗅着幼弟身上传来的香，声音变得更加沉哑，“……但不知是何毒。”</p>
身侧双手紧握成拳，虞藻紧绷着小脸，神色讷讷道：“我、我好像知道……”</p>
裴忌抬眼看向他。</p>
太子因年少经过锦绣山，遭遇山匪刺杀，不仅父母双亡，又因中箭落下病根，至今没有痊愈。</p>
若是虞藻没记错的话——</p>
箭上的毒，是情毒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