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仅仅是他这样。</p>
那如同镜面一般的记忆碎片，也像是糖片一样，被这混沌的海洋给泡软，已经看不清里头的画面。</p>
而在这深海的下方，一个若隐若现的胎儿状人影正蜷缩着沉睡，只是他们一直往下，却也没见缩短距离。</p>
“我……快要融化了，不出多久也会被这个怪胎吸收。”</p>
瘟疫皱着眉头，然后看向了上方，继续道：“而且战争也被进来了，我看不到任何的转机。”</p>
“也是……”</p>
李添袖叹了一口气，让自己漂浮在瘟疫的前方，说道：“这鬼地方根本没有尽头，现在想浮上去恐怕也很难了。”</p>
“呵……”</p>
看着他懊恼的样子，瘟疫忍不住出言挖苦：“怎么，你也会承认自己计算失误吗？”</p>
他看李添袖那一切都以为掌控在自己手中的样子，已经不爽很久了。</p>
“人都快死了，还假装这些有什么用呢？”</p>
李添袖找了一块还算平滑的碎片，坐在了上面休息。</p>
瘟疫见他这样，也没了斗嘴的兴致，张开了双手，静静的等待着死亡。</p>
“喂，瘟疫。”</p>
李添袖忽然开口。</p>
“你就不能安静一会？！”</p>
瘟疫烦躁的睁开了眼。</p>
果然，他还是很讨厌这家伙。</p>
“我是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p>
李添袖又浮了起来，向前凑近了一米，问道：“要是我能够出去，还能去找谁商量？你的母亲吗？”</p>
“你在做什么梦？你还想出去？”</p>
瘟疫被他气笑了，但又忍不住顺着问题去想，回答道：“再说了，母亲她……也没有实体化的意识……”</p>
“没有实体化意识……那你要是死了，她会伤心吗？”李添袖好奇道。</p>
“伤心？怎么可能……”</p>
瘟疫不在意的一笑，但忽然间又感到有几分失落。</p>
过去的他，已经死了很多次了，完全没有过任何人为他悲伤的经历。</p>
只是这一次，</p>
他应该就得彻底死亡了吧。</p>
“会的哦。”</p>
“嗯？”</p>
不知为何，瘟疫的心头一跳。</p>
“我曾去过别的世界旅行，也看到过一些……很笨的母亲。”</p>
李添袖的话语突然停下，然后转头道：“你想听吗？”</p>
“你到底想说什么？”</p>
瘟疫很讨厌这种话说一半就停的人。</p>
“我是想说……”</p>
李添袖略加润色，简要的将全知的她的故事给讲了一遍。</p>
“啊？竟然把自己的命运交给敌人，这个选择未免也太愚蠢了……”瘟疫皱眉道。</p>
他不认同全知的她的作为，哪怕是知道了最后的“好”结局。</p>
“关心则乱，不是吗？”</p>
李添袖微微一笑，抬头看向上层，感叹道：“如果你的母亲到达了那样的程度，我想她一定会做出自己的选择吧。”</p>
“……”</p>
瘟疫也跟着抬头，又很快的低了下来，看着脚下混浊的水。</p>
他只是一个被赋予了破坏使命的恶人，就算她的母亲拥有独立的意识，恐怕也不会把目光投在他的身上吧。</p>
想到这，他忽然羡慕起被全知的她保护着的星球。</p>
哪怕他们的文明最终还是遭到了重创，但也有一个勇敢的“母亲”为他们做出了牺牲，保下了最后的火种。</p>
“对了，要是反过来，让你用自己的命来拯救你的妈妈，你会愿意吗？”</p>
“？”</p>
这突如其来的话，把瘟疫从思索中拉了回来。</p>
他深深的看了李添袖好一会儿，一字一顿的骂了出来：“你，他，妈，的，说了这么多，早就在这等着了是吧！”</p>
“不愧是世界的本源之一，居然这么快就发现了盲点。”</p>
李添袖打了个响指，继续说道：“相似相溶的原理你知道吗？经过我的反复推演，我发现我无法抵达下方的原因就是，我是来自于其他世界的人，和这里没有任何的联系。</p>
只要你把你的力量交付于我，那我就能够通过那层无形的滤网，抵达这片空间的最深处。”</p>
“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p>
虽然和李添袖相处得不久，但瘟疫早就看透了这人，当即讥讽道：“你说相似就相溶，那我怎么也溶不进去？”</p>
李添袖怔怔的看着他，耸肩道：“你这不是在溶进去嘛。”</p>
瘟疫：“……”</p>
简直没有办法沟通了。</p>
“唉，冷血的家伙。”李添袖摇头叹气道。</p>
“你才冷血好不好！”</p>
瘟疫翻了个白眼，反问道：“你怎么不把命交给我，让我进去呢？”</p>
要死的人是他，这家伙当然能够站着说话不腰疼。</p>
“因为你没有那个能力，而且……”</p>
李添袖回答着，眼神忽然变得认真起来：“这里不是我要守护的地方，所以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死在这里。</p>
但如果是在我那边的话，我想我应该会同意这个条件的……”</p>
“你……”</p>
看着这认真的眼神，瘟疫忽然一阵语塞，分不清他到底是在演戏，还是认真的。</p>
“你不是说已经理解了一切吗？哪怕是借助你敌人的力量得到的意识，为什么不抛弃那陈旧的职责观念，用你自己的情感去好好思考，你究竟是怎么想的？”</p>
李添袖眯起了眼，凌厉的目光宛若刀锋。</p>
“用我自己的情感……”</p>
瘟疫仿佛被他的眼神刮了一刀，表情变得呆滞起来。</p>
他自己的情感是什么？</p>
他有过自己的情感吗？</p>
啊，好像有的。</p>
虽然那个外来的物种在诓骗他，但也给予了他一些他从没有过的体验。</p>
现在的他能够独立思考了，甚至能够一眼看破李添袖的小心思，仅是聪慧二字亦无法形容。</p>
那么在他的心底，他的情感是怎么样的呢……</p>
下意识的，他回想到了自己被李添袖放走时的沮丧；在甄和原身上闻到母亲味道时的紧张；还有发现自己遭到欺骗时的焦急；听完全知的她的故事时的郁闷……</p>
这些应该就是李添袖口中被称为情感的东西吧。</p>
他的心……</p>
“啊……”</p>
瘟疫捂着自己的胸口，忽然感觉到一阵撕裂的痛。</p>
他要死了。</p>
他就要死了啊……</p>
他真的不想死啊……</p>
“你这家伙……真是个狡猾的骗子……”</p>
费了好大都劲缓过神来，瘟疫转过头时已经泪流满面，他问道：“你确定，你能挽回这一切的事情，不是在骗我吧？”</p>
“我保证！”</p>
李添袖郑重的说道。</p>
“那好，我就把我的命给你！”</p>
“答应我！把那个家伙给我从培养舱之中踹出去！”</p>
瘟疫怒吼着，主动的分解着自己的存在，一股脑的涌向李添袖的意识。</p>
“好。”</p>
李添袖皱着眉头接受，感觉自己的大脑被他撕裂，强行灌入了大量暴戾而阴毒的意志。</p>
两个人都感到非常痛苦，忍不住用咆哮来释放心中的郁结。</p>
渐渐的，瘟疫的意识涣散了。</p>
他最后一次看向那个被称为天空的方向。</p>
那里什么都没有，却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p>
这或许，</p>
就是他在意识苏醒之初，</p>
一直呼唤着的……</p>
爱吧。</p>
(本章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