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英殿，御书房。</p>
皇帝正翻着一本册子，看着看着不禁哑然失笑，随手将册子递给了宋彦青。</p>
“我这个小舅子，打掩护的本事一流。可惜他不知晓李爱卿的身体状况，怕是献错了殷勤。”</p>
洛州刺史武思贞，骊妃的胞弟，正儿八经的国舅爷。</p>
如今后宫里皇后无子，虞太后式微。</p>
骊妃武氏育有两子，且背靠娘家势力，风头正劲。</p>
武思贞压着“夜闹东都”的消息不报，而是“便宜行事”，将大小损失以及民事诉求编辑成册后，再奏请皇帝治李余年二人的“以武乱禁”之罪。</p>
因此，当消息传回长安时，已经是第三日了。</p>
民众的诉求五花八门，鲜有指责的不说，求情的不在少数，甚至还有人求着给那叫倩儿的姑娘立像的，简直荒唐至极！</p>
宋彦青看着册子，笑道：“陛下可别忘了，武家最拿手的就是下注。当年高祖微末时，武家也是要钱给钱要粮给粮，绝不含糊。”</p>
“宋相以为武家知道内幕？”</p>
宋彦青笑而不语。</p>
皇帝恍如大悟，说道：“下小注，赢大钱。”</p>
“陛下英明，余年若是能活，武家就以极小的价钱搭上了这条线。”</p>
“宋相以为，李爱卿能活否？”</p>
“不好说，但国师将两个人绑在一起颇有深意。”</p>
“莫不是真如外界所传，李爱卿被那妖女勾走了魂？”</p>
“哈哈哈，那就要恭喜陛下又得一员大将喽。”</p>
“哦？哈哈，还是宋相周到。”</p>
君臣闲聊正欢，苏北在门口叩首道：“陛下，黄将军求见。”</p>
“快请！”</p>
黄山河将覃嗣“护送”至关外，回来复命了。</p>
覃嗣离开长安时，请求皇帝重开边境的互市，此事在朝堂上意见不一。</p>
主战派认为应积极备战，趁早决战，不该姑息万妖国继续发展壮大。</p>
主和派认为幽州之战国力消耗甚大，开通互市后大遂占优，可以赚取更多的物资与休养生息的时间。</p>
黄山河作为朝堂重臣，三品山巅武夫，却迟迟没有表态。</p>
君臣见礼。</p>
黄山河直言不讳，说道：“启禀陛下，覃嗣许我西凉王，永世结好。”</p>
皇帝心中一紧，虽不难预料，却没想过就这么的拿到台面上讲。</p>
“黄将军...如何回复？”</p>
“老夫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不日来取项上首级！”</p>
“哈哈哈，说得好！来人，拟诏书，秣兵厉马，全国备战！”</p>
皇帝周琦“死”过一次后，愈发的无所畏惧。</p>
......</p>
大运河，帝国命脉。</p>
在历朝历代不断地修缮下，到大遂朝，终于贯通南北。</p>
西起洛阳，向东北走永济渠可通幽州，向东南走通济渠可达杭州。好似一双张开的手臂，将广沃的平原拥入怀中。</p>
一片金色方舟在大运河中飞驰，如同一柄激射而出的飞剑，在水面上切开一条白色的口子。</p>
一袭紫衣伫立在船头，望着两岸飞速后退的风光发呆，衣袂飘飘。</p>
“千里江陵一日还”对于逐日方舟来说，根本不是个事儿。</p>
若不是怕冲撞了来往的商船，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到扬州了。</p>
李余年一心二用，一边啃着牛皮本子，一边分心操控着方舟。他终于明白龙婆那句，天下最自由的女子是什么意思了。</p>
“黄女士”真的很喜欢“旅游”，名山大川，犄角旮旯，去过的地方多如牛毛，行程何止万里！</p>
奇怪的是她对武功境界只字不提，八品医师显然不足以支撑她走遍天下。</p>
还有，她到底在寻找什么？</p>
天色渐暗，夕阳洒在河面上，波光闪耀，如同给河水披上了一件金色的麟甲。</p>
放慢速度，任由方舟以惯性向前行驶。</p>
两岸开始看见稻田，村庄，以及人畜的身影。</p>
好一幅田园风光！</p>
一群光着脚的孩童追着方舟，沿着河岸奔跑。冲着方舟边喊边笑，眨眼间便被甩在了身后，欢快的笑声隔着十余丈的距离清晰可闻。</p>
李余年向他们挥手示意，脸上的笑容灿烂异常。</p>
曾几何时，自己也干过类似的事情。</p>
“怎么慢下来了？”</p>
“到楚州了。”</p>
倩儿不解道：“只有几百里了，为何不直接去扬州？”</p>
“楚州有蟹粉狮子头。”</p>
“好吧。”</p>
这女子从仙界而来，牛鼻子老道管天下，不吃斋就不错了，能管出什么好吃食来？</p>
昨日停靠宿州，又是大酒吃醉。</p>
倩儿的胃正处于被拿捏的状态，酒也没戒掉，反而有变本加厉的倾向。</p>
水面变得宽阔，穿过烟雨朦胧的洪泽湖，一座古老的城池出现在薄雾中。</p>
南方不用直接面对敌人的铁骑，城墙普遍修得较矮，大约只有丈余高。大块的石头湿漉漉的，水珠顺着凿痕滑落，缝隙里长满了墨绿色的青苔。</p>
江南一场雨，一次下月余。</p>
还没入夜，街上已是冷冷清清，偶有行人，也是行色匆匆。</p>
二人撑伞前行，向远处的灯火密集处靠拢。</p>
“有人跟上来了。”</p>
“呵，不是你的人吗？”</p>
“看形迹气息，不像是人，不会是你的人吧？”</p>
倩儿一脸的难以置信，回道：“怎么可能？”</p>
“错杀了可别怪我。”</p>
“哼！”</p>
临近城南，眼前出现了一条斜贯东西的大河。</p>
盐河，宽处足有几十丈，窄处只有三四丈宽。</p>
一座石拱桥横跨南北两岸，甚是高大雄伟。</p>
桥下的水面上灯火点点，停着不少画舫，装饰格外的华美。</p>
不远的水宽处，有一个长条形的沙洲。上面的灯火更旺，几栋阁楼伫立在烟雨中，隐约间有悠扬的琴声传来。</p>
小河两旁青楼酒肆林立，处处莺莺燕燕，欢声笑语声不绝于耳。</p>
好不热闹！</p>
怪不得城北街道上冷冷清清的，敢情人都跑到这来了。</p>
藏仙楼，独门独院。</p>
远远的能望见院中央的一座高楼，高耸入云。正赶上饭点，门外停满了马车，迎来送往的，门庭若市。</p>
“就这儿吧？”</p>
名字够特别，车马也多，代表人气旺。</p>
迈过大门，外院的影壁吸引了二人的目光。</p>
影壁上的内容司空见惯，天空中雾气皑皑，山林水泽间有草龙出没。</p>
神奇的是那些草龙会动，或于水泽中潜行嬉戏，或于云海中翻腾飞舞，神态各异，栩栩如生！</p>
“障眼法？”</p>
倩儿摇了摇头，回道：“法器。”</p>
这东家够高调的，京城都没有摆法器揽客的。</p>
来到内院。</p>
甬道幽长，两旁栽种着珍稀花卉。暗香悠然，清香怡人。</p>
在雨中漫步，各种江南园林才有的景致在水雾中若隐若现，犹如欣赏一位轻纱半遮面的美人。</p>
羞涩，婉约，欲语还休。</p>
主楼居中，有七层，周围有一圈廊屋，总体呈回字形。</p>
廊屋只有东西两面墙，南北以推门相隔，重重人影投射在纸门上，或酒令行拳，或载歌载舞，主宾尽欢。</p>
主楼相对冷清，越往上楼层越小，倒像是一座七层宝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