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知当初独孤清漓临走前沈棠那灵魂三问,远比两人之间的亲热更让人锥心刺骨,如果说这些时日独孤清漓偶尔会想起陆行舟,那必然每一次都伴随沈棠的灵魂三问。
“我要和你绝交。”少女认真说着,想了想,挥剑割了一点点衣摆:“割袍断义,是这样吧?”
陆行舟提醒:“你那不是袍,又脏又破的也好意思割来丢给我?不如割发。”
独孤清漓心中一时没明白割袍断义不是丢地上吗,为什么要给你,还要被嫌又脏又破。可转念一想,现在自己中指上戴着他的头发,也算他割发了,那自己也割一点给他,是不是就完成绝交仪式?
于是当真割了一小撮头发递了过去。
陆行舟打开一个香囊,把这撮白毛笑眯眯地存了。
独孤清漓瞪大了眼睛。
这才想起赠发香囊反而是定情标志,随身带着亲人的头发代表着始终在一起。
少女气得发抖:“陆行舟!你不要脸!头发还我!”
“不还,好不容易有点东西可以用来思念。”陆行舟好意提醒:“你手上那个,不是好毛,不如丢了吧,我另外割一撮给你?”
“我偏不丢,以后用来做法诅咒你。”独孤清漓愤然转身走了。
再呆下去,这两个月的修行全崩了。
本来以为已经全盘冷却,只是偶尔会想起……我心中只有剑。
可这区区不到一炷香的相处,什么羞啊气啊乱七八糟的情绪都冒出来了,剑白练了,再继续呆下去怕是要修为倒退哦!
独孤清漓不敢再呆,直接一路去了国师观。
夜听澜静静地站在观星台上,看徒弟身形笔挺,缓步而来。
独孤清漓抬头看着,心中很奇怪地泛起了以往没有的认知感受:师父好漂亮。
以前见到师父只觉威严肃穆,从来没想过好不好看这种事情,可现在不知怎的第一反应竟是漂亮,比见过的任何人都漂亮。那合欢妖女不如师父一根毛。
外人看着独孤清漓前行的样子依然如剑如冰,可夜听澜眉头微皱:“你心不定。”
独孤清漓深深吸了口气,杂念很快排出脑海:“师父曾说,我去保护沈棠,也是出世历练,多见世情。可世情纷纷,干扰人心,反不如往昔安宁,这好么?”
“身入世情,才能乱心。你入了什么?”
独孤清漓想了想:“仇怨?”
都会撒谎了……
不过这谎撒得好,正符合夜听澜对徒弟刚才行为的判定:“你与裴家女有旧怨?”
“嗯。她在江湖上偷袭过我。”独孤清漓趁机问:“若我之修行是要淡忘世情,如月映于寒川,那是否仇怨也要淡忘,不应萦怀?”
夜听澜道:“劝导人忘却仇怨,确实是一些流派的说法,但本宗并不推崇。”
“那当如何?”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快意而行,念头通达。”
“……师父,您说的确定是我的修行?”
“为师讲的是仙道修行……不能自在逍遥,随心而行,何以为仙?”
独孤清漓沉默片刻:“可师父就很多心事啊。”
“所以师父也难以为仙。”夜听澜笑笑:“但你比师父有希望。”
独孤清漓深度思考,然后放弃了思考。
“你的修行,本身冷心冷情,自然没有别人那么多俗世挂碍,自是一种逍遥。”夜听澜道:“但冷心冷情,却不能是无知,不懂世情、不识人心,那是石头,不是仙家,故需历过。让你护持沈棠,你可以看见人情冷暖,可以看见手足相残,可以看见门人叛变……一月之见,可比十年。大梦一觉,便知世情纷纷不过如此,便可以出矣。”
独孤清漓点了点头。
夜听澜道:“至于历经俗世,自然恩仇沾染……有恩的把恩还了,有仇的把仇报了,从此一身轻松,枷锁尽去,也是修行。”
独孤清漓想了想:“恩、怨、情、仇,恩仇可还,那情呢?”
“情?你这样的人怎么动得了情……”夜听澜摇摇头:“便是动了,也是又慢又冷,闭关修行个一年半载,也就忘个干净了。便如明月映于川上,看似川上有月,实则什么都没有留下。”
独孤清漓若有所思:“师父的意思……无须抗拒么?”
“本就无须抗拒。顺其自然,道也。”
天瑶圣地与什么霍家之流甚至与顾战庭对比,最典型的差异就在于,人家真的是修仙的,思维视角全盘不是一回事。
夜听澜责任难消,故蹉跎俗世,清漓却可以超脱。
她对弟子抱有很大的期待。
见独孤清漓若有所思,此前那略显不宁的心绪已经宁静下来,甚至隐隐有道境突破的气息弥散。夜听澜很是满意徒弟的悟性,和蔼地招招手:“站那么远干嘛,上来让师父看看,有些时日没见了,长高了多少?”
独孤清漓走上观星台,夜听澜笑眯眯地捉着徒弟的手打量。
手刚摸上去,脸色微怔:“你指头上怎么缠着毛发啊……奇怪,这是什么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