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与蜀汉交战多年,虽然大略都知晓对方的本事,但若落在实处,还是有许多不透明的地方,宛如迷雾一般。
这些模糊而又不可知的事情,构成了两国交战之中的巨大变数。克敌制胜、攻守之道,正在其中。
翌日,也就是十月十九日的清晨。
天刚破晓,一万五千魏军便全员戒备,整军列阵,为今日计划中的攻取武都做好准备。
昨日李严与陈凭说了许多,陈凭也事无巨细的一一询问,一直到了后半夜方才停止。即使按照陈凭夙来飞快的记录速度,也足足写满了两本册子。
来日,寻得机会,这两本册子都是要先送往大将军曹真之处,再择机送到许昌陛下身旁的。陈凭问的详细,能说之事李严也一一说明。
这便是李严日后的晋身之阶了。
至于李严的个人情况,陈凭没问,李严也没有说。黄权之子尚能在蜀地安居无恙,凭什么李严的儿子就要获罪?
就算获罪……
五旬多的年纪又能怎样,君不见大魏故去的钟繇钟太傅年近八旬,还诞下一子吗?
再生一个也就是了。
以李严之高位,虽然此前并不在诸葛亮的相府体系中任职,但对于蜀汉内部的政治情况,还是事无巨细的清楚明白。此番北伐之中的军队数量,亦是尽知。
不过是八千军队而已。
武街城残破难守,诸葛亮本部又远在一百六十里外的下辨,此时绝对来不及救援。对于得知了蜀军细情的张郃,此时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有恃无恐。
当然无恐,而且对李严所言的信息,张郃不说完全相信,也信了个九成九。
天下哪有托孤大臣伪降敌国的道理?这件事若换到魏国身上,就相当于司马懿或者陈群伪降了东吴或者蜀国,必不可能。
一万五千士卒军容严整,徐徐列阵向南推进。对于张郃来说,就算不急攻城池,凭借兵力将城池围困,就足以达成战略目标了。
魏军军阵越来越逼近昨日设伏的山脊处了。
魏延与费祎二人站在高处,眺望着渐渐临近的魏军,此时面孔都极为难看。
对于费祎来说,李严位高权重又深知大汉内情,此人一投,不说泄露军情信息之类的事情,单说益州人心,都会一时大沮。
而对于魏延来说,则有种闯下大祸、又无法解释无法改变的悔与恨交织的复杂感受。
昨日统军的冯司马来报之后,魏延、费祎、刘邕三人尽皆大惊失色,三人争论多时,最终还是连夜派了使者,向下辨的诸葛丞相禀报此事,盖是盖不住的。
此刻,费祎注视着远处的魏军,轻声说道:“文长,该撤军了。”
魏延长叹一声:“文伟,我与你实话实说,我真没有想过事情会到了今日地步。李严此人狼子野心,他何时欲反不行,为何偏偏要这时反了。”
费祎转过头来,直直看向魏延:“文长,都这个时候了,多说无益,还是先将军队向狭山的方向撤去吧。一边后撤,一边等着丞相的军令。”
“北伐之初,就遇上了这种事情,丞相之处肯定也会有新令颁下,到时你我遵令而行就可,再勿要多生事端了。”
“我明白。”魏延轻叹。
而此时,位于魏军阵中的张郃,却与李严二人并排坐于马上,一边向南眺望着,一边说道:
“太和元年末,蜀军八万人进犯。三年,两次进犯的兵力都是两万余人。今年诸葛亮又出兵四万人。”
“正方,你说以蜀地民力,还能供应他这般征调几年?”
李严神色平静的应道:“张公是想听我说些漂亮话,还是想听实话?”
张郃嗤笑一声:“漂亮话我自会说,不用正方赘言。”
李严伸手指向南边:“过了武都,还有武街。过了武街,还有白水关、葭萌关、剑阁等处,皆是天下险要。”
“张公,我与诸葛孔明政见不同,但此人之才之德,我是敬佩万分的。”
说着说着,李严又长叹了一声,双手摊开,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
“以诸葛孔明之才,若是善守关隘而非穷兵黩武,就算大魏兴兵十万、二十万,也定然攻不进蜀地。可依着这几年的形势来看,若是他再这般耗斁益州,依我看来,张公所问的时间,恐怕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了。”
张郃瞥了李严一眼,随即笑道:“十年吗?若我七旬之时能见大魏破蜀,四海混一,想必也能在史书中多些篇幅了。”
李严默默点头。
山脊之处些许狭窄,但得知了昨日之事后,张郃早已派出两千士卒寻山而上,确认此处并无蜀军埋伏后,而后穿过此处,径直开往武都城下。
而魏延与费祎等人,早就快马驰回了城中,与早就已经准备好的蜀军士卒缓缓撤离,并未有一丝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