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苦笑道: “银格子里存的都是二爷的月例,我们怎么能拿去花,传出话头像什么样子。
我的意思二爷去二奶奶那走动一下,说不得月例就发下来了。”
…
那日宝玉在荣庆堂中,想要阻止平儿去东府入房,这事已暗中传扬出去。
袭人和彩云知道事情来由,也都有些傻了眼,自己这位爷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不操心怎治好自己毛病,倒去管大房三爷收女人的事,这不是狗拿耗子讨人嫌。
如今满院子都发了月例,唯独自己这里扣着不发,袭人都不用多想,便知是二奶奶暗中使坏。
二奶奶要把自己丫鬟送人,二爷凭什么去拦着,你撕了人家脸面,人家必定要找回场子。
原先事情不至于做的这么绝,要到扣发月例的难堪地步。
但眼下今非昔比,西府是大房家业,二爷形同借住别家,人家哪里还会留情面。
况且这事还不能闹开,要是去老太太那里告状,月例倒是能发下了,二爷和大房也就撕破了脸。
以二奶奶的厉害性子,多早晚要把二爷挤兑出西府,到时二房的脸就全丢光了。
…
袭人也是实在没有法子,院里断了月例,人心都不稳,谁还会安心做事。
要是风声传到东路院,太太听了生气,只怕又要闹出事情,到时会累的二爷更讨人嫌。
袭人想宝玉去凤姐院里走一趟,说两句好听的话,借此疏通关系,给王熙凤一个下马台阶。
袭人靠着做过贾母丫鬟,再去荣庆堂放些口风。
两处交攻之下,这事也就遮掩着过去,熬过眼前这阵风波,再想法子和二奶奶这边缓和。
可袭人却没有想到,宝玉本就是没担当之人,这次得了床笫隐疾,愈发嫉恨贾琮的艳福。
这才会激起性子,大着胆子拦阻平儿入东府,没想被王熙凤好一顿恶毒嘲讽。
宝玉每每想起王熙凤那些话语,就像是被人揭了一身皮,悲愤难堪难以言喻。
现在事情还是滚烫,让他再去踩王熙凤的门槛,宝玉怎么还敢过去。
王熙凤的嘴赛过剥皮的刀,他被糟践过一次,还让他迎难而上,他万万没这个气性胆量。
他只听了袭人的话,冷笑说道: “你又不是第一次来,也是办老了事的,这些事哪是我该管的。
你自己看着办就是,何必又来问我,你自己去问二嫂子,或派个丫鬟去问,都由着你。”
…
荣国府,凤姐院,正午时分。
平儿手中端着托盘,里头放八宝银耳燕窝炖盅,脚步轻快的走进正屋。
这些日子西府不少家奴,明里暗里都来和她道喜,人人都觉平儿攀上高枝,自然都提前来结善缘。
平儿不管人家过来道喜,到底是实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反正她心里十分乐意。
王熙凤更是时常调笑,说她每日脸泛桃
花,走路带风,只怕心早飞到东府。
平儿进了房间,将炖盅端给王熙凤,此时正到午膳时辰,五儿自回了东府用饭。
房间里就剩下王熙凤和平儿,外头小丫鬟在罗汉床小案几上,布菜端饭,服侍两人用饭。
王熙凤喝了两口炖盅,见到平儿正翻看当月的账册子。
说道: “二奶奶,宝玉院里的月例还没发?”
王熙凤冷笑道: “是我提前拦下的,上回在荣庆堂的事情,你是没有亲眼看到。
宝玉心思龌龊,痴心妄想,那也就罢了,左右他是个没用的,也闹不出什么事情。
可二太太也顺着宝玉话头,也在哪里说三道四,就有些不知轻重了。
如今三弟奉旨承爵,大房才是西府正主。
什么时候轮到二房来管大房的家事,你也知道二太太的性子,她什么时候对三弟服气过。
她要是一直憋着歪心思,以后时间长远,万一大房生出纰漏,保不齐她会弄出什么事。
这次趁着这档子事,必得来场狠心难堪的,也让他们知道大房正溯之位,可不是泥菩萨摆设。
不让他们吃些狼狈苦头,记清楚吃打,以后必定上了凳子再上桌子,往后我们还怎么管家制人。”
……
平儿说道: “奶奶的话确有道理,我担心二太太闹到老太太哪里,到时我们也会不好应付。
毕竟这里面还有个二老爷,老太太可最疼这个儿子,况且还有三爷和二老爷的情分。”
王熙凤微微一笑,说道: “这一层我早想到,如果二太太要闹起来,大房二房撕破脸皮,倒也是干脆。
也省的事事端着情面,一律按宗法礼数办便是,光明正大,爽爽利利,岂不是好。
到了那个时候,你看宝玉还有什么脸留在西府,省的他老盯着三弟的女人,也不知寒碜害臊。”
平儿听了这话,脸上微微一红,总觉得奶奶又在调笑自己。
王熙凤叹息道: “不过也是可惜,即便二太太要闹,她也不会直接来我和闹。
因为她清楚我的性子,直接和我闹起来,我便再没了顾忌,她得不了半点好处。
回头二老爷还要排遣她不懂做长辈,所以她必定会去老太太哪里告状,拿着老太太来压我。”
平儿有些担忧: “我就担心这一出,要是老太太发话,奶奶也不好顶着,就轮到二太太得意了。”
……
王熙凤一笑,说道: “老太太虽说上了年纪,可不是什么糊涂人。
她要是真的出面压事,给他们二房站台子,逼着我们发了月例,等同让大房二房就此翻脸。
老太太以后还怎么在荣国府,靠着大房的奉养高乐享福?
这么浅显的道理,老太太堂堂国公诰命,见过多少内宅风浪,不可能看不明白。
要知道三弟的爵主,可是圣旨册封,皇命大于家礼,老太太也要顾着三弟,否者便是藐视皇家。
你以为到了那个时候,一旦老太太出面压事,三弟就不会出面说话?
别看你以前没和三弟亲近过,但你是他定了名分的女人。
他知道宝玉乱动心思,你瞧他护不护短,他那些手段可要人命,比我厉害许多。
只要三弟一开口,老太太都不好说话,二房即便有二老爷,以后只怕日子也不好过。”
…
平儿听了王熙凤的话,俏丽泛起红晕,不由想起那日去东府送礼,两人之间的亲近旖旎。
心中一阵沉醉陶然,脑里翻腾着王熙凤的话语,我是他定了名分的女人,他以后都会护着我……
王熙凤笑道: “你就瞧着吧,只要二太太去老太太哪里告状,老太太可不会瞎出头,只会出手和稀泥。”
平儿听了王熙凤的话,一下从遐思中回过神。
略微细想,说道: “月例原本十日就要发放,如今都已十三,老太太屋里都已发了月例。
宝玉房里的丫鬟,袭人是老太太屋里出来,她不可能不知道此事。
她们这些人不是家生子,就是拖家带口,家里都指望她们贴补,拿不到月例银子,也是坐不住的。
但到现在都没惊动二太太,只怕她们也不是糊涂人,不想把事情闹大罢了。”
王熙凤笑道: “正是这个道理,宝玉身边几个丫鬟,的确不是糊涂人。
袭人早年老太太调教出来,心思可是不浅,既懂得手段算计,也知道明哲保身。
还有那个麝月,我听老太太偶尔提起,据
说也是极通透之人。
她们既不敢随意戳破,如此也好,多熬上些日子,让二房多长些记性,省的以后还敢管七管八的。”
……
这厢王熙凤正和平儿说话,外头突然传来说话声。
其中一个是丫鬟丰儿的声音,另一个声音清脆爽利,口齿清晰,干净利落,犹如珠落玉盘一般。
“丰儿,二奶奶在家吗,我得袭人姐姐吩咐,来找二奶奶说点事情。”
“原来是麝月姐姐,二奶奶和平儿姐姐都在屋里,我进去通报一声。”
王熙凤笑道: “当真说曹操就是曹操到,她们那边也熬不住了,看她们有什么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