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像是刚刚宣布要尝试着缔结契约的法师骑士组合，倒像是硬被凑在一起的陌生人。
偏殿的确在使用中。
但里面好像发生了一些意外。
有争执声。
高穹顶的空旷神殿能将吟唱和颂咏渲染得无比圣洁动人，也能将呵斥和小人得志中的粗俗和丑陋放大无数倍。
先一步听清楚里面内容的侍女脸色一变，想要进去阻止这些东西继续污染圣子的耳朵。
但费姝已经听得皱起了精致的眉头，他的表情让侍女下意识停住了往里的表情。
大概并不觉得使用中的祈神偏殿会有别人过来，又或者是觉得被听见了也没关系，里面的音量几乎没有收敛。
“我用了你的名额，你不会有意见吧？”
费姝有个不大不小的毛病，如果不看着说话的人，他不能马上理解对方在说什么。
连眼角祸人的泪痣都好像失去了原本的作用，在帮主人努力地辨认话语里的内容。
面前恰到好处地出现了一面光镜，光晕里正好就是偏殿里的场景。
对话声没有停，费姝不想错过，下意识以为是侍女做的，低声道谢。
没得到回应也没注意。
一个态度更加谦卑的声音：“当然不会，我相信由您接替我的祈祷，神明也会非常高兴。”
从交流的内容来听，似乎这就是祈祷时间的更换。
在祈神偏殿祷告的时间和日期，信徒是不能自己选择的，都是由“抽签”决定。
有的人受到眷顾甚至可以连续被抽中两次，但有些人可能一辈子也无法踏进祈神偏殿。
偶尔会出现信徒临时有无法推脱的事，所以无法到达的情况。
这个时候信徒需要告知神官，神殿会安排另外的抽签选择祷告的信徒。
信徒也可以选择把名额和时间交给别人，只要神官审查通过，被转让名额的信徒就可以顶替前来祈祷。
为了杜绝有人恶意倒卖名额，神官的审核不光要看祷告人的身份，还有转让的次数、原因等等，是件有些繁琐的工作。
但在这片真实存在神灵的大陆，一般人也不敢做这么疯狂的事情，一旦被发现可能会被烧死。
不过这个规则有块灰色地带。
有时候，被抽中可以进行祷告的贫民信众会“自愿”将自己的名额转让给小贵族。
神殿对此类情况并没有加以约束，除非涉及暴力。
现在里面显然就属于这种情况。
更特殊一点，似乎是临时发生的名额转让。
一个明显苍老和虚弱许多的声音：“不知道今年的地租……”
最初问话的男声：“哦，我才想起来，后天记得交地租，你回去顺便告诉其他人。”
惶恐的应答：“可是今年的不是已经交过了吗？”
小贵族不以为然，甚至能从声音里听出明显的不耐烦：“我可是要供奉神殿和王族，能交给我是你们的荣幸，你难道想问问光明神那些供奉都去了哪里？”
平民忍气吞声：“是。”
光镜里，身材肥硕的小贵族赶苍蝇一样挥挥手：“你可以走了，不要打扰我祈祷。”
他突然想起什么：“威尔家是不是也被抽中了，你告诉他们一声，不用去了。”
男人干瘦的肩膀一抖：“可以威尔他们是第一次被抽中，而且……”异常虔诚，已经为此提前开始禁食、准备贡品。
自从光明神治好了威尔家女儿的病症，现在的威尔夫妇对待圣子和光明神的态度已经近乎痴狂。
即使是饿死，他们也不会同意转让在偏殿祷告的机会。
小贵族行动时身上的肉都在颤抖，打断他：“这就是你们的事情了，如果我没办法在那天祷告触怒了光明神，作为代价，你们要多交三成税。”
小贵族已经跪在软垫上，贫民低头紧握着拳头，只能看着他身上搜刮养起来的肥油：
“今年你们的收成都不错，别忘了这可都是光明神的赐福，如果不是我为你们祈祷，你们能有这样的收获吗？”
男人最后还送松开紧握的拳头，慢慢退下：“是，我会回去好好劝说威尔。”
圣子沉默着。
海曼抱着手臂安静站在旁边，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波动。
他在神殿待的时间久了，类似的事情看得并不少。
大概他真的像那些神官议论的一样，有一颗石头做的心。
对这些贫民也并不会有什么多余的情感，不论是放弃还是坚持祷告，这些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反抗和妥协，后果都要他们自己承担。
海曼深邃的眉眼转向另外一个方向。
比起这出闹剧，石心骑士现在更关心另外一个人的反应。
光镜里的场景还没有消失。
侍女垂头：“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去，圣子殿下您……”
费姝：“嗯。”
可能是收拢的力道有点太过，费姝能感觉到手心传来轻微的痛感。
手中的权杖是光明神殿的圣子专属的神杖。
其实在光明神殿更加流行的魔法道具是魔法书。
光明神神像就是捧着一本书，神明的一举一动永远是神官的风向标。
但无论是主教还是圣子，大多数时间无法离手的还是传统的权杖。
手中神圣华丽的神杖代表着光明神的教义：
怜悯、慈悲、荣誉、公正。
费姝：【其实我现在都已经当圣子了，以现在光明教廷的规则和情况，只要我不叛教，至少不会被教廷的神官攻击的对吧。】
1938:【嗯。】
侍女听到圣子清澈的声音细微地松了一口气，转身为费姝引路。
费姝：【我的人设还是比较任性的那种，长得好像也不怎么善良，所以不管我做什么，大家其实都应该会理解的是吧。】
费姝：【而且如果真的有什么盯上我，我多做点可有可无的小事应该也没事了】
大概是一段时间没有进副本，刚刚进来就要做一些“不太乖”的事情，费姝心脏止不住地加速。
侍女走在前面，没有回头，但敏锐地发现身后并没有衣摆拖曳在地上的熟悉声响——
圣子还站在原地。
她心头一跳。
1938当然能够明白宿主的意思：
【这个副本系统并没有给出任务，没有行动的大致方向，并无法提前判断行动的对错】
【但既然光明神已经选中了您】
【请您尽情按照自己的心意行动】
只要是费姝。
它的宿主。
主人转身时，银白色头发也跟着在空气中划动，分不清是瀑布还是倾斜而下的月辉。
即使是在昏暗无光，只有一口小窗能透进些光芒的祷告长廊，流水一般的头发也能看出是不会熄灭的色泽。
在侍女先行转身时，海曼就突然绷紧了身体，直起身子，锐利的目光看着圣子。
准确来说，是银发圣子周围的黑气。
黑暗的味道。
从哪里来的。
大手已经默不作声地摸在佩剑的剑柄上。
那些黑色的光点宛如被焰火吸引的飞蛾，执着地想要贴近圣子。
但无法靠近。
原本空无一物，在圣子阖上眼睛时，周身却开始泛出浅淡的金色光芒。
那些金光将所有的黑色光点全部推拒。
随即那些黑色缓缓消失。
不知道是彻底被驱散了还是暂时地隐没起来。
这些东西是怎么进入光明神殿的？
舒亚自己似乎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无意识使用了神力吗？
海曼皱眉，搭在佩剑上的手并没有收回去。
有新的脚步声在长廊里响起。
几乎让原本宽敞的地方都变得拥挤起来。
侍女认出了长发贵族，恭敬地低头：“温德尔公爵。”
温德尔·伯莎，今天在圣子选拔仪式上的那个长金发贵族。
伯莎家族中很有地位的孩子，亲兄长是这个王国的国王莱斯·伯莎。
温德尔笑起来的模样很有感染力，他年纪不大，是很符合贵族审美的长相，高鼻梁、五官立体。
俊美而优雅，很受王国内年轻姑娘们的追捧。
其实不看身上的穿着，费姝会以为比起一位傲慢奢华的贵族，他更像是一位亲切又带着一点距离感的神职人员。
他看起来很有神性，至少外表和神态是这样。
温德尔看了一眼海曼。
石心骑士最后还是没有拔出佩剑，直到温德尔走过他，到达圣子身边。
温德尔温和有礼地出声，停住了圣子往祈神偏殿的步子：
“舒亚圣子，午安。”
作为国王的弟弟，权势不小的公爵，其实温德尔并不用向圣子行礼。
但温德尔的表现谦恭得过分，眼底是能看出来的虔诚和热情。
跟传闻中一样，这位公爵跟兄长的态度不同，是位真诚的教徒，信仰着光明神。
费姝扶住他，阻止他继续行礼：“并不用这样，很高兴见到您，伯莎公爵。”
银发圣子圣洁精致的脸似乎很好地掩藏了他的无措和茫然。
温德尔从善如流地站起来：“那也请您直接称呼我温德尔。”
费姝比贵族想象中的要敏锐很多。
而且还有1938和小白时刻关注着。
温德尔很快地打量了他。
从穿着到神情。
虽然很不明显，但从行礼就能看出来，温德尔似乎……并不如表现的这么尊敬和热忱。
这些是小白的分析：【态度：中性】
不过他是一位贵族，这些表现其实很正常。
温德尔主动开口：“我想我们拥有同样的目的地，您要跟我一起吗？”
费姝要进祈神偏殿。
他想知道温德尔到底想做什么，没有拒绝这个提议。
两人并肩走在前面，费姝拖曳的袍服对比温德尔的裤装并不那么好行动，隐隐落后小半步。
在要进入祈神偏殿时，温德尔突然开口：
“蓝色在您身上很不错，但为什么不喜欢那些金银颜色的袍服？”
费姝一怔，脚步跟着慢一点。
之前侍女长维罗妮卡介绍过，金银色的袍服，是伯莎王族为新上任的圣子准备的衣物。
温德尔像是不经意的一问，并没有要听到圣子回答的意思。
速度不减，先一步进了祈神偏殿。
书页翻动的声音中，小白更新了有关这个副本世界的词条：
【神权和王权】
【伯莎王族？】后面跟了重点记号，代表是需要注意观察的对象。
即使主系统没有明确的提示，但根据副本和通关大数据的推测，想要通关离开副本，主要线索仍然在这些重点任务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