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流寇们屏气凝神地埋伏在山间,死死盯着那个入口。
葛先生随同那大当家、燕三爷,也正在其中静候,听得很快就有人来报:“燕晋带着人来了,手底下只带了百来余人!”
葛先生笑了,“善哉。”
大当家闻言,朝着山坳坳里面看了一眼,他对于黑甲卫多少有些畏惧的,于是问道,“当真只有百来人?”
葛先生却笑了,“大当家无需担心。”
燕晋带了数千的精锐部队来洪州,现在都在洪州府大营里头待着,一旦调动必须惊动知府。知府没有来人通知,满打满算燕晋手底下能够被立马调动的也就百来号人,有什么好怕的?
他特意选定了这片地形险峻、易攻难守的地方,埋伏了上千人,倍数于燕晋现在的数百人。
他不死,谁死?
大当家冷笑道,“最好如此,若是这一次打不赢,老子死之前都要先把你们的脑袋给砍了!”
葛先生知道这人粗俗,也懒得与他解释什么战术不战术的了,直截了当道,
“十个打一个,你们还打不赢么?”
“要是实在不行了,把人质推出来,也能全身而退!”
果然,那大当家听他这么一解释,心就放了下来了。
葛先生摇摇扇子,心中十分鄙夷。
一群没有头脑流寇真的能把燕晋给杀了,那才贻笑大方,至于燕三爷说的什么活捉燕晋,葛先生愣是想都没想。
他只是被知府派了这个差事过来,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是早就听说过燕晋大名,倒是可以会会此人。
所以葛先生衡量了一下双方的差距,制定了一个绝无仅有的锦囊妙计。
此时的山间,数千的流寇呈俯冲之势,正在半山腰处藏着。
只要见到了燕晋的军队,流寇们一鼓作气往下冲,燕晋列队整齐的骑兵被一冲,自然就冲散了。
到时候流寇人数占据优势,趁着下面的黑甲卫慌乱之时,便如同切瓜砍菜一般,就可以将燕晋的黑甲卫杀个遍!
只可惜,又过了不少的时间,他们却迟迟不见得那支黑甲卫到来。
就在众人都开始抓耳挠腮,等得实在是不耐烦之时,他们并没有注意到——
放哨的弟兄们已经悄无声息的被人杀了个干净;前去探消息的探子也足足一刻钟没有回来报信了……不知不觉间,硕大的黑影已经悄悄逼近他们身后。
就在流寇们跃跃欲试,朝着山谷处随时可能出现的敌人露出凶狠目光的时候……他们的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群黑色的骑兵。
比起半山腰正在跃跃欲试的流寇们,他们无声无息,却更像是地狱里索魂的幽灵。
葛先生等了半晌也不见人来,很是有些纳闷。只是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他也渐渐地心头涌上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大概是此人真的有些本事,他伸手掐算了一下,顿时色变。
站在半山腰上的葛先生僵硬地转过头去,却看见了山顶那些数量巨大、十分可怕的黑色死神们。
那些本应该出现在山谷的人,竟然出现在了山顶!
他精心设计的局势一下子颠倒了过来,只要骑兵们往下冲,流寇们哪里还有活路?
这番的形式转急转直下,直惊得人背后发凉、寒毛倒竖!
葛先生大喊道,“撤退!撤退!将人质带过来!”
大当家等人正欲问话,葛先生却已经退后一步,“我先去看看人质如何了……”
话音还没落下,他转身就跑,大当家和燕三爷因为他这一番话面面相觑。
却听见有人匆匆来报,“人质跑了!”
燕三爷大惊失色,却听得话音才刚刚落下,山顶之上——
马蹄声带着雷霆之势,俯冲了下来!
伴随着这凶猛砍杀声的,却是不远处的寨子里,此起彼伏的爆炸声!
“火器!火器!他们带了火器!!”
撕心裂肺的大吼声中,流寇们四散溃逃。
早就逃之夭夭的葛先生擦了一把冷汗,“是火器……难怪了。”
骑兵杀人,火器端窝!
这哪里是中计了,这分明就是打着把他们一网打尽的主意!
燕家这回,可真的是惹到一个不该惹的人了。
他喃喃自语道,结果一转身,就碰上了一个黑色的甲卫。
却说另外一边。
山上的清风徐徐,祖孙俩还有闲工夫煮着茶。
这里能够将山下的战局一眼望尽,老太君身为郡主,年轻的时候也随着当初的老燕王征战,倒是可以和她的孙女儿好生说说。
一开始山下传来的砍杀声的时候,祖孙俩还在喝茶呢,并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只当是葛先生权谋得宜,将燕晋的黑甲卫冲杀了个干净。
实在是夜色深重、看不真切。
“晋哥儿还真敢来,也不知到时候……指不定要多后悔呐。”老祖宗叹道,“何苦为了一个燕媛媛与族里闹翻?”
“是了,祖母你把媛媛的定婚书给退早了,还挺可惜的。”
老祖宗笑了,“都进了贼窝里了,还有清誉么?”
祖孙俩你一言我一句,一直到了山上突然间“砰”地一声,炸开了一朵绚烂的烟花,老太君才顿住了——她就算是老眼昏花了,也能看得清山间那些此起彼伏的炮火,更不用说燕玲儿了。
燕玲儿腾地站了起来,远远地又看了几眼,脸色发白,“祖母!是寨子里面炸了!”
怎么会?!不是说那葛先生很厉害么?
“那厮手里竟然有火器!赶紧派人去叫你三叔回来!”老太君一拄拐杖,道,“马车呢?马车,玲儿快走!”
燕玲儿搀扶着老太君,正准备在护卫们的护送下上车,却突然间听见了一阵马蹄声。
低沉好听的男声有些熟悉,青年高坐在马上,笑了,
“老太君不是想来看戏么?戏还没看完,人怎么可以先走呢?”
黑甲卫将这寥寥十来人团团围住,老太君色变,她怒斥道,“我倒是要看看,你这不肖子孙,到底要忤逆到什么地步!”
却听见青年笑了,视线却一点也没有放在老太君身上,而是盯着躲在她身后的燕玲儿,
“老太君不着急,绑架人的主意,是燕玲儿出的吧?”
听见燕晋矛头直指燕玲儿,老太君的嘴唇抖了抖,下意识地把燕玲儿挡住了一些。
他却只是看了一眼,就像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似的,移开了视线,漂亮的丹凤眼里面一片冷漠。
“替嫁、设计亲妹妹、逼人跳河、绑架,可真是个深得老太君真传的好孙女儿。”
被他这种让人脊背生寒的语气弄得忍不住嘴唇发抖,燕玲儿终于忍不住了,“燕晋,你究竟要做什么?!太子就在钦州,你要是真的对我做了什么,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长发的青年在马上笑了,“不是我要做什么,是你们要做什么。”
甩下了这么一句意味声长的话之后,身后的黑甲卫鱼贯而入,青年也消失在了黑暗中。
——他们想要做什么呢?
逼死了原来的燕媛媛还嫌不够,还要拿小姑娘和一个孩子当诱饵,这么一个小姑娘扔进贼窝里,燕玲儿打的是什么主意?那张艳丽的面皮下,心思却是万分歹毒。
燕玲儿以未来的太子妃自居,从来都瞧不起人,也从来都不把人命当回事。自以为有一个太子做靠山,就能够作威作福。
但是他们惹错人了。
林子里面传来了苍老的怒骂声,
“燕晋,你不得好死!你若是敢动玲儿一根手指头……”
黑暗中,仿佛有人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小良时被秦十一等人送回去了,此时此刻的姜小圆,正坐在马车里。
山上比山下要冷得多,她被冻得不行,一路跟着秦十一他们过来,冷得手指僵硬、腿都冷得没知觉了。
马车里却早就准备好了厚厚的皮毛垫子、热乎乎的茶水点心,还有暖炉,她捂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自己被冻僵的四肢恢复了知觉,她还披着青年身上的大氅呢。
等到陈秋回来,青年才刚刚拉开帘子,她就被夜风吹得打了个喷嚏。
“药喝了么?”
姜小圆胡乱点着头,“喝了喝了,你做什么去了?”
他却不回答她,只是用帕子擦拭着有点狼狈的小脸,又把白白嫩嫩的手指抓在手心,一一擦净,一直到把这只小鹌鹑收拾成了只漂亮的小胖啾,这才终于松开了手,
“受伤了么?”
“我没受伤,”小姑娘扑进了他的怀里,“我今天好开心的!”
青年一顿,浑身的戾气,在她的拥抱里烟消云散。
姜小圆是真的很高兴,虽然被绑架似乎很倒霉……但是!她许的愿望实现了,还看了一场上元节的烟花!光是今天的好消息,就可以抵消今天经历的所有不快和惊吓了。
听见她叽叽咕咕地问他头疼好了没、在菩提院里的时候疼不疼,像是只小麻雀。
本来带着凌冽的杀气,一整夜都没有露过笑的青年,却终究是叹息了一声,笑了。
放眼望去,整座山谷也被收拾得七七八八了。秦十一等人前来一一将战况禀报,果然是大获全胜。
数千的流寇死的死,抓的抓,愣是不堪一击。尤其是最大的收获,是大当家的被杀了。平常这位大当家流窜作案,手下弟兄无数,朝廷派人剿匪的时候次次都抓不着他。都说只要这位“大当家”人还在,洪州府这附近的流寇就会绵绵不绝。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燕三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