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看完模样,所有人复又隐晦的收回目光。
只剩下一个头戴白玉蝴蝶发簪的少女跪坐在桌案,继续毫不遮掩的打量着陈迹,目光中有好奇、有审视。
便是陈迹看去,对方的目光也不避不让。
齐斟酌拉着陈迹跪坐在左边第二、第三的位置,小满则端端正正的抱着小黑猫跪坐在陈迹右后侧,如其他丫鬟般给他端茶倒水,乖巧得不像是小满。
明瑟楼正厅当中铺着一条波斯绒红毯,红毯上正有一名以轻纱遮面的少女坐弹琵琶。
先前见陈迹进来,弹奏琵琶的少女只微微抬头,扫了陈迹一眼后复又低下头去,看不清轻纱下的面容。
陈迹跪坐在桌案后,目光扫过正厅。
却见唯一一位熟人林朝京就坐在自己对面,对方正隔着红毯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弹琵琶的少女侧影。
在其身后还有两排,俱是陈迹不认识的年轻俊彦。
曲歇时,弹琵琶的少女正要退下,那名头戴白玉蝴蝶发簪的少女开口说道:“真珠先别急着走,且在一旁弹些轻柔的曲子。我记得你弹的玉簪记极为不错,也叫大家听听。”
怀抱琵琶的齐真珠微微一怔,而后轻声应下。
她搬着楠木圆椅坐至门口处,自顾自的弹起琵琶。
小满在陈迹身后低声道:“二姐说过,这头戴白玉蝴蝶发簪的是齐昭宁,发簪乃内官监工匠手作,太后娘娘赏赐之物,据说白玉蝴蝶的翅膀在阳光下像是会扇动似的。她旁边那个少女应该是齐昭云,眼神快黏在您右手边那士子身上了,而坐在红毯尽头主人位置的应该是……”
小满想不起来了,当即低头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小纸条,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字,隽秀精致。
她在纸条上找了许久才说道:“应该是齐斟酌的大哥齐斟悟,正四品佥都御史。”
陈迹哑然失笑:“怎么还有小抄?”
小满不好意思道:“二姐知道我脑子没她好使嘛。”
此时,坐于主人位置的齐斟悟开口道:“我二弟与他的贵客已至,咱们便开始吧?科举在即,尔等需记住,大家聚在此处并非只为饮酒作乐,而是南北士子切磋才学。 ”
他朝侧面招招手。
有丫鬟用托盘端来三枚象牙骰子。
齐斟悟从托盘里捡起骰子,笑着说道:“今日命题…
齐昭宁开口道:“兄长,今日便以‘汴梁四梦’命题如何?前几日我与妹妹去教坊司听那汴梁四梦,可给我们哭惨了。”
齐斟悟摇摇头:“许多人还没去瞧过汴梁四梦呢,不妥。今日便以边镇战事为题吧,此次固原大捷,想必今年殿试,陛下也会出与边镇有关的题目,诸位早做思考。接下来便以骰子定韵。”
齐斟悟丢出第一枚骰子,点数三。
第二枚骰子点数五。
第三枚骰子,点数二。
陈迹看得云里雾里,他转头看向小满低声问道:“这骰子是什么意思?”
小满低头看着小纸条,看了许久解释道:“第一枚骰子以单双定上下平声,第二枚定韵部序数,第三枚定是否邻韵通押,撒到六点就可借用邻韵。所以现在定下的就是,上平声,五微韵,禁用邻韵。”
陈迹听得更糊涂了。
只能说,他这穿越者若只会背几首诗词,偶尔写出一首出出名还可以,若是来参加这文会当真是要出丑的。
文会、诗会,远不是作诗那么简单。
却听林朝京问道:“沈兄先来?”
他身旁一位翩翩公子莞尔一笑,也不推拒,当即唤来笔墨纸砚,提笔写道:“独上烽台看日微,烽烟尽处物华非。十年未看家书字,恐有乡音唤吾归。”
厅中众人击掌叫好,文会上的诗倒也未必需要多好,关键在于看谁才思敏捷,写得快,又合规合矩。
齐斟悟击掌笑道:“沈野贤弟不愧是虎丘诗社文魁,我原本还想让下人抬来诗钟计时,眼下看来是不用了。可惜陈家问宗贤弟以温书为由推了这场文会,不然可以与你切磋切磋。”
林朝京朗笑道:“问宗兄虽然不在,他弟弟却来了,便由他代替问宗兄吧。这位陈迹贤弟来得这么晚,叫大家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想必是准备得非常充足了。”
所有人目光落在陈迹身上。
陈迹心知这林朝京是因为久等而出言刁难,当即起身拱手道:“诸位抱歉,今日在都督府操训了一身臭汗,为表郑重便回家换了身衣裳,所以来迟。只不过在下是个山野武夫,只会舞刀弄剑,不会吟诗作赋,便不参与了。”
林朝京笑吟吟道:“陈迹贤弟谦虚了,陈家以诗书传家,你又怎能不会诗词歌赋?实在写不出来,不过是罚你当众诵读声律启蒙罢了。”
陈迹笃定道:“确实不会。”
齐斟悟垂下眼帘思索片刻,迁就陈迹道:“不会赋诗也正常,既如此,我们这场文会不如换做经义注疏?陈迹贤弟治的是哪门学问?”
陈迹拱手道:“回禀齐大人,在下没甚学问。”
齐斟悟试探道:“论语?”
陈迹摇头:“读过,但一知半解。”
齐斟悟愕然,又试探道:“中庸?”
“也是一知半解,”陈迹平静说道:“齐大人,在下只在洛城太医馆做了两年学徒,没学过经义子集。”
“医馆学徒?”
众人面面相觑,这般什么都不会的……也少见。
明瑟楼正厅中,连琵琶声都不知何时停了下来。蒙着轻纱的少女抬头望向陈迹,却见对方神情泰然的跪坐在桌案后,并没有不好意思。
沉默中,跪坐在桌案后的齐昭宁不再注视陈迹,她目光挪去别处,轻飘飘道:“磨磨唧唧的……那不如舞剑一曲?正好让真珠给他弹一首破阵曲。”
齐斟酌怒目圆瞪:“齐昭宁你在说什么屁话?哪有让宾客舞剑给你看的道理?”
齐昭宁撇撇嘴:“他自己说会舞刀弄剑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