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死寂里,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季觉含笑,包老喝水,余树懵逼。
不知道他俩为什么不说话,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但又说不出来,莫名的有一种三个人的舞好难跳啊的感觉。
包大财心里琢磨着什么姑且不论,季觉此刻的感觉也分外复杂——这种明明是两个人坐一块,却能凑出三对同行来的感觉……太特么的见鬼了。
工匠之间的某种默契自不必多说,以对方的能力,不可能没进行过幽邃和滞腐方面的了解和探究,毕竟工匠的绝活儿里见得了光的反而才是少数。
至于涅槃……
草啊,唯独不想是这个同行啊!
没办法,大家都说工匠邪门,余烬的道德底线太低,可那也是要分类型的啊。毕竟再怎么样,太一之环也是各方承认的正面组织,工匠协会,虽然可能分分钟投幽邃,但爷们也是要脸的。
但这帮涅槃的兄弟是真神经病啊。
干的就是反社会反现世的事情,针对的就是对帝国和联邦的无差别乱杀,每天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儿就是脑袋别裤腰带上搞恐怖袭击。
别的不说,光季觉成天选者以来,这一年多的时间,就搞死了一个红邦之王,一个帝国的亲王,一个联邦的部长和俩将军,外加送帝国的皇帝进ICU的豪华包房长期续住……随时就有个惊世智慧来给人无穷惊喜。
狠活儿虽然是杀不死的,但未免也太特么的多了点吧。!
偏偏,季觉某种程度上,跟这帮家伙,还真有点扯不开的关系。
就算是抛开叶限的关系不说,他好歹也是圣贤水银的亲传,当世流体炼金术的唯一传承者,外加还有昔日墨者的非攻矩阵。
作为墨者残存所建立起的恐怖组织,涅槃和墨之间的关系也更是千丝万缕。怪不得一见面,内部的手势和切口就已经出来了。
毕竟季觉手上有非攻也不是秘密,况且还是工匠注册时间不足一年就手搓天工的当红余烬炸子鸡。
这要不是履历某种意义上足够清白、背景各种意义上都还算能顶得住的话,恐怕少不了要去安全局的绝牢里走一遭,安排个重点观察对象的身份了。
倘若此处不是梦境里的话,季觉多少要琢磨一下怎么划清界限了。
至于现在……
算了吧,大家都沦落到这种程度了,大哥不笑二哥,你出去之后反社会,我出去之后捡垃圾,各走各的路,不妨碍现在抱团取暖。
“季先生,包老是营地里的后勤主管和工匠,我刚来的那一段时间,还照顾了我很多。”
眼见气氛似乎陷入尴尬,余树向两人介绍了起来:“还有季先生是……”
“天工之匠嘛。”
包老含笑说道:“海岸工业的建立者,久闻大名了,我还买过你们的三轮车呢,至于协会内,名号更是如雷贯耳。”
“哪里的话,些许小事,不值一提。”
季觉和煦的微笑客套。
毕竟大家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虽然警惕和怀疑这种东西根植在工匠身上的职业病,但只要别一言不合去海岸工业的门口写首反诗来把自己赚进涅槃,他怎么都好说。
“这个是之前给受伤的成员用的轮椅,仓促之间,只来及改了一
下尺寸。”
“啊,没关系,已经帮大忙了。”
季觉的笑容里多少带了点真心实意,毕竟,人棍状态呆久了,就算不用吃饭喝水上厕所,也多有不便。
“这种程度,算不上什么帮助。”
包大财放下水杯,忽然邀请道:“反正也睡不着了,要不要去工厂那边坐一坐?那里的工具和设备也更多。
毕竟,我想季先生也不愿意长久保持这副样子吧?”
第一次见面,就邀请别人进自己的工坊?就算是面对良才美玉已经饥渴难耐,也没必要这么露骨吧?
季觉抬头,看着他,包大财只是和煦的微笑着,仿佛刚刚提出的不过是散步的邀约一般。
很快,季觉也笑了起来。
点头,“好啊。”
于是,包大财的笑容愈发愉快起来,脸上的皱褶仿佛都舒展开来。
“有些简陋,别见怪就好。”
要说简陋,确实简陋。
包大财还真就一点谦虚都没有,简陋的厉害。
几分钟后,余树推着轮椅就已经到了包大财口中的工厂,还真就是个工厂,而且是那家庭手工作坊一般简陋的工厂,充其量多了一点工坊里惯用的辅助回路和灵质隔绝,
在门口还能看到几辆趴窝之后拆卸开来等待维修的车辆。
好,破案了,就是你这个老登修车修成那吊样子是吧?!
厂房内的,也都是常见的车床、铣床、冲压机乃至诸多设备,但如果要求特殊的话,恐怕就只能手搓了。
除此之外,倒是还有个熔炉,但也只能说是凑合。
“条件简陋,还请见谅吧。”
包大财毫不在乎,自嘲一笑:“这里面到底是和现世不一样,很多素材都没有,就算有,性能和效果也和外面差别巨大。
毕竟炼金术也不是什么显学,没听说过的东西,绝大多数人自然难以想象。连存在的基础都没有更要不提没有赐福了……除了基础的物性干涉之外,也就只能临时抱佛脚,拿出点鸡毛蒜皮的机械工程学了。”
内外之别。
在这个幻梦所构成的世界里,一切再怎么真实,也终究是和外面有所差别的,海量臆想和散乱的思绪彼此重叠和纠缠,最后支撑着幻梦的骨架,就变成了‘共识’。
天圆地方,沧海无垠。
太阳东升西落,苹果会从树上掉下……一切理所应当的东西,都理所应当的投射在了这一片幻梦之中。
偏偏由于知见障的原因,导致上善和大孽难以为人所知,更不要说寻找痕迹了,没有上善和大孽,没有赐福,倘若不是自主觉醒的话,依靠着上位感召而成的天选者,甚至连能力都没办法保留。
“连这个都有?”
季觉的视线落在工厂的角落里,那一排钢铁肢体———大中小号的胳膊腿乃至嵌入了诸多工具的义体。
“这还得多亏季先生之前公开了海岸的义体设计,不然的话,恐怕这一方面的积累还需要重新再来。
受限于灵质总量和意识的强度,有些人的断肢是很难再生的,过于缓慢,甚至留下什么阴影的话,可能就永远失去了。”
他看了一眼季觉的样子,眼神不加掩饰的好奇和疑惑:“不过,您的问题,好像和其他都不一样……”
根据灵质总量和意识的强度,恢复的速度有强有弱,但总归是能够恢复的,而不像是季觉这样,直接变成了雕像一样,完全就已经石化了。
别说恢复,如果没有物性干涉的话,完全一碰就碎。
一般来说,在这一场梦境里,一个人的形象取决于自我的认知和潜意识,可哪怕是荒墟入脑,也不会有人会认为自己是石头吧?
与其说是异常,倒更像是……
排斥?
这一场梦,拒绝让他获得载体?过于匪夷所思,就连原本的身躯居然也在臆想之中扭曲成了石头和死物……
就好像被诅咒了一样。
可是被谁?
老者心思电转。
“工具和设备,可以借我用用么?”季觉忽然问道。
“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义体这种东西,自然是自己做的比较顺手吧?”
包大财微笑,等待已久:“不必客气,随意使用就好,我也想看看,自己的仿品和原本的差别呢。”
怎么这帮老东西里,一个让人省心的都没有?
季觉瞥向了那一双包含期盼的眼睛———与其说是让季觉自行发挥,恐怕也是想要看看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吧……
对此,季觉了然的同时,毫不在意。
那行。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可就真不客气了!
直接了当的抬起了残存的手臂,敲了敲旁边的设备,很快,死寂之中,一台又一台设备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般,指示灯亮起,自行运转。
指挥着余树代替自己投料之后,车床上就传来了刺耳的摩擦声,接连不断,火花飞迸之中,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大量的零件就已经堆积在了桌子上。
就在季觉的指挥里,余树汗流浃背的进行着组装,就算在流水线上深造过,可速度依然有限,好在并没有什么复杂的线缆,结构也相对简单,很快,一根粗糙又奇怪的机械臂就已经出现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