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落问：“接下来去哪？”
梁韵瑶：“我公司还有事，有需要的话我会叫你。”
成爽的车停在他们面前，梁韵瑶：“上车，先把你送去学校。”
男人一言不发地矮身坐上车，梁韵瑶忽然觉得自己大概是有些过分，毕竟也算是名义上的夫妻，自己这么对他，他却并没有说什么。
原来他说得没错，这人果然像小怪兽一样听话。
车平稳地往北城大学的方向开，梁韵瑶盯着窗外路过的树木，骑车的人群，慢慢走到北城大学附近，成片的红瓦青砖，这是北城大学的外墙。
以前她也曾满怀着激动和喜悦的心情来到这里，做好准备要开始自己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好好学习，好好考试，将来做一个优秀的女性土木工程师。
仔细想想，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去学校转转吗？”她听见经落突然问。
梁韵瑶收回目光，摇头：“改天吧，今天还有事。”
她确实还有事，因为陈长峰已经开始在网上散布她的黑料，蓝剑让她回公司一趟。
刚到公司，梁韵瑶两只手一推，精致的盒子先送到蓝剑眼前：“买不起太贵的，这是托朋友带来的限量版，您笑纳。”
蓝剑看了眼包装盒子就知道里边装的是哪款限量版手办，摸了几下盒子把盒子装进桌子下面去，清清嗓子：“倒不用太在意，那边放出来的‘黑料’就是找了几个没什么大名气的人嚼你舌根，说你演戏烂，情商低，在片场一个镜头反复重拍惹王一生气，说你私生活放荡，男友无数，在片场和多名男演员有染……就这点东西。”
梁韵瑶：……
“问题不大。”蓝剑一板一眼地泡茶，最近他学了日本的抹茶技艺，正拿着个小笤帚一样的东西在木头碗里乱搅：“他买了热搜，也在上面把你一顿臭，说来说去，全网也没几个人认识你是谁。一看这情况，公司也不太打算给你反黑。等你将来红了，有点粉丝了，这黑料要是再传，直接发个律师函告法院就完事，剩下的你粉丝自然就会打扫战场。”
梁韵瑶试图装装可怜：“那现在我就不是你可爱的艺人了？”
蓝剑挥挥手：“哎，没必要的事，花那钱干嘛，你看陈长峰给你买个热搜第五，结果论坛里全在说你是糊咖自炒没人认识，何必再找人反黑增加热度，一会儿陈长峰就得哑火，他才是真白花钱。”
蓝剑嘿嘿笑了一声，很开心的样子，似乎是坑到陈长峰让他心情十分愉悦。
茶弄好了，递给梁韵瑶一碗，她礼貌地端起来尝了一口，面不改色地放回去，一口也不再喝了。
“你现在呀，太糊，你不知道，有时候黑也是热度，多少公司看自家艺人太糊，花钱雇水军黑自家艺人，然后再反黑虐粉一条龙，一套组合拳下来粉丝直涨几百万。哎，在你身上可有意思了，你猜怎么着？”
梁韵瑶有点困，杵着下巴配合：“怎么着？”
“你糊得脸组合拳都打不出来，我就是想给你虐粉，你都无粉可虐，你说有没有意思？”
蓝剑哈哈哈笑了一通，开始品自己磨出来的绿色汁水。梁韵瑶打个哈欠：“那行，没事儿我走了。”
蓝剑这才想起来自己找她还有事：“先别走，还有别的事跟你说。你这婚就这么结完了？”
一个小红本本扔他桌面上：“带钢印的。”
她和成爽商量以后，当即就给蓝剑打了电话。蓝剑自从招了梁韵瑶进来渐渐对她破罐子破摔，到现在已经每天劝自己全当行善积德，她要干嘛就干嘛，消息捂住就得了，再说还不一定结几天，也许几个月就离了呢。
“多了我不用说，只一条，如果被人发现你已婚，后果你自己承担，其中包括但不限于公司的损失。”
梁韵瑶：“你刚才都说了我那么糊，就算我结婚上了热搜，估计都没人在意，还要骂我糊咖炒作吧？”
蓝剑气：“我是说你将来，万一红了，就一定不能被人发现。如果非要公开就一定抓准时机，这是一张变化牌，打得好你的名声更上一层，打得烂就是黑料。在那之前一定给我藏好了，懂吧？”
梁韵瑶老老实实地哦了一声。
他们都认为这个婚结的十分离谱，并且早就知道这种关系并不牢靠。除非他俩真搞出来个假戏真做。合约签了三年，蓝剑估摸着如果梁韵瑶真的混的不好，接不到戏拍，经落这个工具人她也就不需要了，到时候这婚说离就离，也用不着他操太多的心。
只是希望这个工具人分手的时候别狮子大开口要赔偿便好。
“嗯，还有个事儿。你这次片酬打过来了。王导不知道怎么知道你困难，做主多给你争取十万。财务这几天就能把钱打给你，记得查收一下。另外。”
好消息太多梁韵瑶也没觉得烦，认真地听：“您说。”
“听说你老公是北城大学的学生？我在那学校附近有个公寓，最近正好想倒手卖了，你去看看喜不喜欢，觉得好就便宜卖你。在京城混这么多年连个房子都没有，差价全当我送你的结婚礼物，你看怎么样？”
梁韵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买房子什么的，对她来说根本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看你那没见识的样子。你这部戏的片酬扣完税也有50万，我那房子不大，两室一厅80平，两个人住正好，按一平4万跳楼价卖你……”
梁韵瑶：“一平4万总价300多万，我才50万，全付首付我怎么生活？”
蓝剑：“你老公不出钱要你养他吗？”
梁韵瑶被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再说我为什么要和他住一起？我们只是协议婚姻。”
蓝剑一脸认真：“你那奇葩的原则他都能接受，你说协议结婚他图你什么？女人不是他的，还白落个二婚的名头，这样的男人不假戏真做留着便宜别人吗？”
梁韵瑶无话可说。
“既然说好了要履行原则，那就贯彻到底啊，成爽都跟我说了，你不讨厌他，他这个工具人当得合格，帮你那么多的忙。你这病他不治，谁来治？”
梁韵瑶没理他，收拾东西离开公司，坐公交车回自己的出租屋，路过北城大学的时候正好是傍晚下课时间，漂亮的夕阳洒在古朴的校园周围，树木高大，翠绿里泛着金黄，这周围年轻的学生很多，相约着去哪里吃饭或者去图书馆还是实验室，年轻的脸庞充满朝气和活力。
她提前下了车。
校门口的铁门关着，保安说：“最近来参观的人太多啦，统一管理了，没有卡不让进的。”
梁韵瑶哦了一声，刚准备离开，一个男生走过来：“小姐姐，我带你进去吧，你是想参观学校吗？高三学生？”
梁韵瑶还穿着那件白t和牛仔裤，看上去年纪也不过20的样子。
她笑了下，摆摆手：“不用了……”
“姐。”
梁韵瑶一怔。
经落从不远处跑来，手里拎着外卖口袋，面无表情地看看那个男生，又看向梁韵瑶，露出一点浅笑：“怎么不等我。”
梁韵瑶被经落刷卡带进了校门。
她松口气，放心于恰好遇到他，更放心他换了衣服，两个人走在校园里不至于太显眼。
显然梁韵瑶对经落在北城的人气有所误解，校园论坛里帖子瞬间就更新了，依旧更新在那栋“校草不换人”的旧帖里，舔颜的人爬进去看新照，突然发现经落居然和一个女生走在一起。
【卧槽卧槽，这女的谁？哪个院的？大几的？】
【安全男神终于不安全了吗！！】
【啊啊啊啊妈妈不同意！】
【女生只有一个模糊的侧脸看上去也好好看的样子，拍照的能不能好好拍拍这女生？】
论坛里哀鸿遍野群情激奋的时候，有个人爬上来说话：
【在现场，女生好像是校草姐姐，不是本校学生，校草带她来学校玩的。】
【楼上有清晰照片没？】
【没有，不好意思对着人家女生拍，不过长得是真好看。】
花瓶本瓶跟着经落在学校里逛着，看向他手里提着的东西：“晚饭？”
“嗯。”
“怎么不去食堂吃？”
“点的健身餐。”
梁韵瑶了然，原来他在健身。
那手上的薄茧估计就是举铁举出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学校里的空气总是比外面要闲适香甜，似乎是蕴含着浓厚的书卷香气，在这里呆着就很舒服，舒服得只想找个树下躺着，一呆就是一整天。
心情好，就有心思开玩笑，梁韵瑶问：“好吃吗？”
经落如她所愿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来。
她就笑了，笑得很好看。
笑完，梁韵瑶发现年轻的男人盯着她看，便不笑了，继续往前走。
经落跟在后面。
梁韵瑶想，这男孩有点奇怪，有时候像是很成熟，很有主意，也很靠得住，有时候则很单纯很听话。她不知道他的本性到底倾向于哪一种。
梁韵瑶说：“你回去吃饭吧，我待一会儿就走了。”
经落指指树荫下的长凳：“那边平时没什么人去，我喜欢去那吃。”
梁韵瑶眨眨眼。
好吧。
他们两个人去长凳坐下，男生打开饭盒，一口一口吃得认真仔细，没什么食欲的健身餐被他吃得很香，吃得梁韵瑶都饿了。
他刚吃两分钟，走过来两个人，恰好是刘炳春实验室的那个研二师兄和他的女朋友。
师兄：“经落，吃饭呢。”说完看了梁韵瑶一眼。
经落点点头。
又过半分钟，又来了两个同班同学，朝他打招呼：“经落，吃饭呢。”
说完看了梁韵瑶一眼。
经落的饭一共吃不到六分钟，见了十多个熟人，还有些他根本不认识的，也跟他打招呼。
梁韵瑶最开始还有些尴尬，越往后越觉得好笑，左右她也不火，没人认识她，便闲适地坐在凳子上看着这一个个“路过”的同学们跟经落打招呼，顺便再看看她。
“原来你喜欢在吃饭的时候被这么多人看。”梁韵瑶说。
男人最后几口是硬塞进嘴里的，脸都黑了。
他没看论坛，自然不知道这些人趁着吃饭的时间跑来看他的漂亮姐姐，看完以后都跑论坛上发观后感：
【说得真没错，漂亮，贼好看。】
【咱校男生去发展发展吧，试试能不能当校草姐夫。】
【可行，想被校草叫姐夫。】
【楼上的都在想屁吃。】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梁韵瑶再次提议：“你回去吧，我自己逛逛就走了。”
经落把垃圾丢掉，两只手插在兜里：“刚吃完饭，我陪你散步消消食。”
梁韵瑶摆摆手：“不了，北城的学生都忙，你不还有实验要做？还有公司的事……”
男人在树荫下挠挠头，开口打断她：“梁韵瑶。”
他叫她名字的时候和叫姐姐的时候感觉完全不一样，梁韵瑶瞬间意识到这个男人今天和她领了证，她欠他很多。
她乖乖地站好：“你说。”
经落看她那副突然乖巧的样子又有些无奈。
“别把我往外推。我和你已经不是陌生人了。”
梁韵瑶恍然。
他说得对。
“你如果觉得不自在，想不通，就把我当弟弟。学弟也行。”他说，表情纯良无害：“我们的立场相同，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人，很多事情你都可以跟我讲。我人品好，性格认真踏实稳重，严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无不良嗜好。”
梁韵瑶仔细想想，顿时觉得他说得特别有道理。
经落好像特别会劝人，尤其是特别会劝她，简直是嘴炮达人。
一旦把面前这个大男孩想成弟弟，她的所有防备和尖刺便默默收回来，心底最柔软脆弱的部位悄悄探出了头，尝试着摇摆它的小小枝叶。
她说：“弟弟？”
经落笑了下，笑容很温暖：“没有姐姐叫自己弟弟‘弟弟’的。”
他好像在说绕口令，梁韵瑶听懂了。
“那，经落。”梁韵瑶说，这个名字念出来仿佛带着些许奇怪的占有感，梁韵瑶没去细想这种感觉，轻松地说：“谢谢你。”
经落撇嘴：“也没有姐姐会谢谢弟弟，姐姐一般都是揍弟弟的。”
这句话说完，他的脑袋就被拍了一下。
梁韵瑶：“原来你喜欢这样。”
经落：“……男人的头是不能动的。”
女人的嘴张成o型：“这我真不知道。”
经落又笑，如果万鑫在现场一定会大跌眼镜，他这一下午比一学期笑的都多，而且笑得纯良无害，简直就是一朵单纯不做作的盛世白莲。
他说：“没关系，虽然男人的脑袋不能动，但是弟弟的脑袋可以被姐姐动，随便动。”
梁韵瑶才知道原来当姐姐这么好。
他们两个达成共识，在校园里又溜达了一阵，梁韵瑶要走了。
经落：“我送你回家。晚上路上不安全。”
梁韵瑶没拒绝，他是弟弟嘛。
两个人坐上公交车，一前一后的两个位置。梁韵瑶心情很好，突然回头忍不住想要讲些话，就看见经落正认真地看着她，眼睛里尽是温柔的光。
梁韵瑶被这光闪到，楞在那里。
经落被她看，也没有变换表情，自然地问：“怎么了？”
弟弟会这样看着姐姐吗，梁韵瑶想。
她摇摇头：“没事。”
经落：“下部戏什么时候拍？”
“准备联系一下那边的导演看看他的安排，找我的片子不多，有一部就得赶紧抓住。”
“《荣耀时代》你演得很好，等上映了，我要花钱包场。”
梁韵瑶撇嘴：“有那钱你还不如直接给我，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梁韵瑶没有听见他笑，但她猜他笑了。
他说：“不是钱的问题，票房高热度高，你的关注度就高，你不就火了嘛。”
梁韵瑶：“要热度，那得几亿票房呢，放宽心，不差你一个小粉丝。”
经落啧了一声，梁韵瑶知道他不高兴还要听话，眼睛就弯起来。
公交车走了五站，两个人下车，经落把人送到老旧的小区楼下，看看周围环境：“这儿安全吗？”
“安全啊。我住几年了，没什么问题。”
经落没再说什么，道：“上楼吧。”
“晚安。早点回学校，别出去瞎晃。”
经落笑：“知道了姐。”
一声姐又喊得梁韵瑶心里高兴，伸手拍拍他的脑袋。
经落剪了一头短发，是大部分男生的死亡发型，在他脑袋上却巧妙地中和掉眼睛形状带来的柔和感，有男人味不少，不过还是没有中和得彻底，因为短发还露出他头顶小小的美人尖。
梁韵瑶的手摸上去，有点轻微的扎手，剩余的全是毛茸茸，给她一种错觉以为自己在摸一颗猕猴桃。
经落：“……摸够了吗。”
梁韵瑶：“不是你说可以随便摸的吗？”
经落低不可闻地叹口气，说：“摸吧摸吧，随便摸。”
温柔的夜色里，路灯下，一米八多的年轻男人低着头，让女孩摸他的脑袋。就像多年以前，又矮又白胖的小男孩跟在少年身后莽莽撞撞地到处跑，被少年摸摸脑袋说，大福，虽然哥哥帮你揍了其他小孩，但是哥哥回家还是要挨揍的，天都黑了，你快回家吧，别连你一起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