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离等人的归来给天剑村带来了许久未有的热闹。</p>
就连原定下午继续去开垦新地的戈斯都将铲子丢到了一边,暂停了挖地工作，转而安静躲在洞中尽情享受在珍藏版光明传说带给他的快乐。</p>
智者对着村中的小孩们挥挥手：“好了好了，今天有客人来,给你们提前下课吧。”</p>
这项宣布对于孩子们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他们飞快地从其中一间木屋中钻出来，呈鸟兽状四散跑开。</p>
同为不爱学习的学渣，科林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p>
结果他发现这几个小孩子要么是跑去菜地里抓虫子拔杂草,要么就是拿着跟他们个子差不多高的铲子平整石子路,或者帮忙捡拾柴禾。</p>
这和柯林斯想象中的“不用上课随便玩”全然不同,甚至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还全都是些苦差事。</p>
但从那些孩子的表现看来，做这些事的时候他们精神头十足,估计只要不把他们关在屋里学识字看书就都不算累。</p>
智者见状,无奈地摇摇头：“这些孩子就爱乱跑,都快吃饭了还不安宁，随他们去吧。”</p>
紧接着他看向科林斯和西壬，踌躇片刻后，小心问：“听说二位都是塔城中来的,想来也识字吧？”</p>
科林斯和西壬面面相觑，然后都不明所以地点头。</p>
结果智者便期待地看着他们：“那么二位可否帮个忙？为孩子们讲述一下塔城的风土人情,顺便教他们认点儿字呢？”</p>
“这……”不学无术的科林斯顿时紧张起来。</p>
西壬瞥了他一眼：“你别告诉我，你的水平连给这些小孩上课都不够。”</p>
这句话成功让科林斯跳脚,下一刻，这位大少爷便拍着胸膛表示,自己绝对能把那群熊孩子给彻底驯服。</p>
西壬不置可否,只是默默抬头看着那座山峰。</p>
他刚才从智者的话中听出了大概,天剑宗不但有自己信奉的神明,而且这位强大的神明似乎还在不久前降临过世间！降临的地点，恰好就是那座智者口中深不可测的黑色山峰。</p>
西壬望过去，的确觉得那座山峰不一般，毕竟正常山峰绝对没有黑得这么彻底且均匀的。</p>
看到西壬和科林斯都答应了，智者非常高兴地邀请他们共进午餐。</p>
村口位置的那处木制小院是最早建立的，虽然依然没装好门窗，但是里面居然早就摆好了好几张长条饭桌和凳子，再里面也用石块和黏土烧制了一个像模像样的灶台。</p>
这会儿，苏珊和瘦猴两人正在灶台间忙活着，预备把黎离他们从塔城中带回来的食物做成整个村子的午餐。</p>
科林斯这段时间的确是累得够呛了，又是在塔城外追着魔兽跑，又是长途跋涉从塔城来到天剑村，肚腹早就饿得空空了。</p>
所以虽然科林斯预计今天中午大概率要吃和角斗场一样的糊糊，却依然拿着最大的碗跑去排队了。</p>
不过一回头，他就看到正拿着好大一块熏肉干的黎离正排在自己后面，若无其事地啃着。</p>
科林斯嗅了嗅，眼巴巴地望着黎离：“好香！”</p>
“嗯，是很香。”黎离简短评价后，继续吃海莉做的熏肉干。</p>
听说还是大师兄教给海莉的方法，和之前直接将肉干抹盐晒干不同，这次的肉干先腌制过再用松树枝烟熏了好几天，吃起来别有风味，有点当年扫地的王大爷做出来的腊肉味道了。</p>
“分一半给我？”科林斯商量。</p>
“行。”</p>
黎离还真的很好脾气地扯了一小半肉干给科林斯。</p>
还没等科林斯高兴，黎离便对着正在打饭的瘦猴交代：“我和他有肉干了，不用再给了。”</p>
瘦猴立马应答：“好嘞！”</p>
科林斯听到这话后迅速回头，这才发现原来村中所有人的碗里都有一块肉干，而他们碗中的食物也不是想象中的糊糊。</p>
虽然只分到了小半块肉干，但是碗中的黑粟米饭和鲜美的蘑菇汤还是让科林斯心满意足。</p>
“你之前跟我说村里的日子很难熬，我本来都做好了一天只能吃到一顿糊糊的准备了。”</p>
科林斯大口喝完最后半碗蘑菇汤，感叹：“没想到你们村中的伙食这么好，我第一次吃到这种滋味的东西，真是好极了。”</p>
其实就他们现在正在吃的这些简餐，跟修真界的珍馐比起来还是差太多了。</p>
天剑宗厨艺最好的当属王大爷，毕竟天天开小灶，且时不时还得负责准备天剑宗的待客餐，一百多年也练出来了。</p>
黎离回想了一下，王大爷在魔修偷袭那日，似乎刚好巡完山回小屋睡觉，然后就被她一道送进剑阵中避难了。</p>
剑阵之中所有人都处于休眠状态，如果能打开剑阵，毫发无损的王大爷应当是最容易被唤醒带出来的。</p>
就是不知道他一觉睡醒发现换了个世界是何反应。</p>
想到这里，黎离心情良好，便对科林斯道：“下一次你再来做客的话，应该能吃到更多新鲜东西。”</p>
科林斯眼睛一亮，商量：“那我下个月就来？”</p>
黎离听得无奈：“倒也不用这么积极。”</p>
吃完午饭后，答应要去为村中的孩子们授课的西壬和科林斯往学堂方向走了，药檀也被司空烬押去画图纸了。</p>
这段日子习惯了边上有人嘴碎，突然只剩自己，黎离竟然觉得有点不自在。</p>
她在村口站了会儿，在要不要去挖坑之间纠结。</p>
最后黎离看向那座依然死寂的主峰，决定再去试试自己如今能走多远。</p>
更重要的是，她得进去将测灵石搬出来，为西壬测试看他是否具备修炼天赋。</p>
至于挖坑这种事，还是留给戈斯做好了。</p>
……</p>
阳光透过树的罅隙落在黎离的肩上，她一步一步往上走，直至意识到脚下的石板居然分外平整后，才发现区别。</p>
之前那些碎裂的青石板路竟然已经被村民们拼好了！</p>
新的青石台阶虽然仍有裂缝，但是上面深深浅浅的剑痕却被拼凑得完整起来。</p>
黎离才走过两步，就看到脚下出现了几行字。</p>
“好消息：今天学会了第一式剑招；坏消息：那一招正中师父，不知道等会儿会不会被逐出师门。”</p>
“住我隔壁剑庐的张师兄，你能不能不要半夜磨剑，真的很吵。”</p>
“我恨，几天前切磋时居然被洪师兄的乱披风锤法锤断腿了，我给剑修丢脸了！”</p>
……</p>
再往前几阶，黎离发现有人居然在同一块石板上写记事。</p>
“八月初一：今日练完剑路过山门，顺道帮王大爷扫了地，大爷邀请我共同研究一种叫麻将的东西。”</p>
“八月初二：麻将规则高深莫测，王大爷实力恐怖如斯！待我赢他一把就去练剑。”</p>
“九月初一：今天也不想练剑，还是搓麻将吧。”</p>
“……”</p>
这是哪个师侄如此任性，也不知道这人后来被逐出山门没有。</p>
黎离一路看过去，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山门前，剑阵带来的隐约威压也变得明显。</p>
她将腰侧破剑拔出，以剑作杖，踏过山门，踩着门内的破碎青石，再次攀登这好似望不到顶的山峰！</p>
刚一踏入，黎离便察觉到一股熟悉的剑气朝自己袭来，身上的压力也突然变大，好似有重物压在身上。</p>
那是她自己的剑气。</p>
黎离默默运起灵力抵抗，脚下没有停顿，继续迈步。</p>
如果没有记错，天剑宗的测灵石就放置在第一百步石阶旁的平台上。</p>
黎离每踏上一道石阶，就能察觉到身体肩上沉重一分，脚下亦似陷入泥淖，连抬起都变得困难。</p>
更可怕的是峰下那个巍峨浩荡的剑阵，无数剑阵在周遭肆虐纵横。</p>
只要她走错一步，未能避开那些剑气，便可能命丧在自己手下。</p>
这剑阵的确厉害，魔修防住了，天雷也挡住了，全宗伤员无一人阵亡！</p>
黎离体验后都默默在心中赞了自己一句。</p>
但是有得必有失，这不，现在她自己被拦外面了。</p>
头顶的阳光自最高点逐渐往下坠，斜斜的夕阳为漆黑的主峰镀上一层光晕，不知不觉近黄昏了。</p>
周遭没有任何鸟兽的声音，连虫鸣也听不到，只有风在耳边呼啸。</p>
黎离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慢。</p>
终于，她踏入平台，看到了那块被劈得四分五裂的测灵石。</p>
应该……碎的也能用吧？</p>
为了以防万一，黎离决定带走最大的那块碎石。</p>
但是她琢磨了一下，觉得顶着剑阵的压力还要抱这么大的石头，再走下去着实困难。</p>
于是黎离看了一眼陡狭的石板山路，最终做了决定。</p>
她抬脚，运起最大的力气，踹了这块石头一下。</p>
“轰隆隆——”</p>
测灵石果然滚下去了！</p>
黎离眼中流露出满意之色，但很快石头便停在某一块石阶上不动了。</p>
她只能往下走两步，继续踢一脚。</p>
山脚下的司空烬和药檀其实早在黎离上山的时候就知晓了。</p>
二人遥望着山门内的那道身影。</p>
“她这次归来，似是变得开怀了一些。”司空烬突然开口。</p>
药檀笑道：“那是自然，有我每日在一旁念叨不停，她哪有功夫去忧虑呢？不过大师兄，当初在离村前，你为什么会担心黎离会产生心魔啊？”</p>
司空烬神色复杂。</p>
虽然黎离心性坚毅得像铁，但是从云顶跌落泥淖的滋味，可比融铁炉还要来得煎熬啊。</p>
每当念及往昔，连他都会生出忧思，更何况更年轻，修为也更高的黎离呢？</p>
司空烬却没和药檀说这些，他只是摇了摇头，沉默地看着在暮色中变得越来越模糊的山峰。</p>
直至看到那道纤瘦身影再次出现在山门前时，司空烬眼中的忧色终于一扫而空，欣慰点头：“可算回来了，看样子没有受伤……咦？”</p>
同为修士的药檀也认出来了，震惊：“那是测灵石？”</p>
黎离前方有块沉重的大石，她这会儿正在艰难地推着它往前滚。</p>
石头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黎离走路的姿势很不对劲。</p>
她的右脚无力拖曳地，一步一瘸，似乎受了重伤！</p>
终于走出山门后，她的身体也倚着那块巨石缓缓往下坠，最后彻底瘫坐在地。</p>
“快去看看！”</p>
“是不是被剑阵伤到昏迷了！”</p>
药檀推着司空烬一路颠簸地冲到了黎离身边，走近后才发现黎离并未昏迷，她正一脸平静地盯着脚尖看，像是在思索什么。</p>
司空烬慌张问：“老六，你受伤了吗！”</p>
药檀也匆忙地想要探查黎离身上的伤势。</p>
在二人混乱的关心中，黎离冷不丁开口：“能给我寻点消肿的药材吗？”</p>
她指着瘸掉的右脚：“我刚才踢石头，好像把脚踢肿了。”</p>
“……”</p>
学堂中，原本还信誓旦旦的科林斯在教完两个字后就彻底放弃教学，这会儿已经把头靠在木桌上，彻底开始摆烂打瞌睡了。</p>
太难了，教人比自己学还难，也不知道尤利西斯为什么能这么热衷于教学。</p>
科林斯不行，西壬只能接替他上场。</p>
因为戈斯挖树时收集了不少树油，所以现在村子里处处都能点上树油灯，学堂里，天色晚了也能继续授课。</p>
西壬面无表情抱着手站在屋子中间，没有看那些仰着头专心看自己的孩子，而是微微眯着眼，低沉地讲着自己杀敌的故事——</p>
“第一次站到角斗场的时候，我的对手是一头可怕的巨蝎，那东西有剧毒……”</p>
“我用了一记三连射将它的尾巴钉死——”</p>
坐在前排的小珍妮高高举起手：“老师，可以表演那个三连射给我们看看吗？”</p>
西壬酷酷地看了期待的孩子们一眼，转身在木板上写了“三连射”这个词。</p>
然后他开口道：“将这个词抄一百遍，全部检查后就让你们见识见识。”</p>
听到“抄一百遍”这个词语，正趴在课桌上酣睡的科林斯猛地抬头，生生被吓醒了。</p>
恰好这时药檀在窗框口敲了敲。</p>
“西壬。”药檀对着还在监督孩子写字的精灵招了招手：“你可以去参加考核了。”</p>
西壬在听到“考核”二字后脑子就懵了片刻，手中拿着的炭笔骤然被捏断，他能感觉到自己原本平和的心跳突然加速。</p>
不过西壬面上倒还是保持着冷酷模样，甚至在出去之前还不忘回头警告那些不安分的孩子们。</p>
“等我回来后要考核，默写不出来的再抄一百遍！”</p>
这凶残的语气的表情，但凡脸长得没这么好看都要把人吓哭。</p>
听到西壬要开始考核了，原本还在打瞌睡的科林斯马上跟上去：“等等我，我也想试试！”</p>
药檀纳闷：“都说了这儿没有能教你魔法的人，你还真想转学过来啊？”</p>
科林斯连忙摇头：“转学就算了，我觉得做名誉长老可比做学生威风，我就单纯想试试你们考核的难度。”</p>
“魔法师的考核是什么样的？”药檀听了有些好奇。</p>
“一般都是考核对魔法元素的感应能力，不过华莱士魔法学院专收贵族，所以还要考核家产够不够支付学费。”</p>
药檀：“……”</p>
三人说着话，便被带到了天剑宗的山门前面。</p>
此时正是黄昏，忙碌了一整天的村民们都收工回来了。</p>
司空烬和黎离商量了一下，决定把所有想要跟着修炼的村民都带来测试天赋。</p>
像老汤姆和苏珊那样年纪大的肯定不指望他们能练剑了，但是修习灵力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总归是裨益良多。</p>
至于那些太小的孩子，司空烬还是过两年再为他们测试。</p>
一来，三四岁的孩童很多天赋尚未显露，更不知道他们自己是否想走上这条艰难道路，万一人家更喜欢挖矿却被父母押来修剑了呢？司空烬还是想等他们懂事些了，让他们亲自抉择人生。</p>
二来，反正现在就算测试通过了，那群倒霉的熊孩子也听不懂诸如“引灵入穴，导气回脉”之类的话，收进宗门也是白搭。</p>
最前方，司空烬坐在木轮车上，脚肿的黎离也坐在一把椅上上。</p>
司空烬双眼如炬扫过西壬，而后微微颔首，抚摸白胡子：“尚可。”</p>
西壬沉默地看着前方这个老人，潜意识就觉得这个人不一般。</p>
双腿都断没了居然还能活下来，绝对不可能是普通人！</p>
“你的事黎离都告诉我了，在进行天赋测试之前，我再最后问你一次。”</p>
司空烬背板挺直，脸上全无平日的不正经和懒散，只剩了一宗之长的庄重和严肃。</p>
“西壬，你是否确定要入我天剑宗，成为我天剑宗弟子！”</p>
西壬怔了怔，那一刻，无数画面从他眼前浮现。</p>
精灵是一个特殊的种族，甚至有人曾言他们才是神明的宠儿。</p>
因为每个精灵自诞生起，就具有与生俱来的魔法天赋，每个人都是天生的魔法师或是魔法弓手。</p>
除了西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