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并不是认为,别人应该对此歌功颂德。</p>
而是觉得……如此神迹,这些人却不能理解陛下的苦心,实在是太过可惜了一些!</p>
继而,他将目光转向了涛儿。</p>
也许是为了打破这种宁静之下的尴尬,卢植不由问道:</p>
“涛儿,你是张角的徒弟吗?”</p>
涛儿眨了眨眼睛,随后点点头:“嗯呐!他是我的师长!”</p>
“师长?”卢植微微一愣:“你的爹娘呢?”</p>
涛儿微微低着头,露出一丝难过之色:“吃观音土,去世了!”</p>
“观音土?”卢植似有些疑惑,不由看向南华道人。</p>
南华道人终于开口解释道:</p>
“就是将随处可见的泥土,加入一点简单的东西,比如树皮啊什么的,晒干成饼子。”</p>
“因为这土不能排泄出来,所以会让人一直觉得肚子饱饱的。”</p>
此番解释之言,卢植顿时脸色一白。</p>
在他的印象里,百姓虽然贫苦了些。</p>
可是……可是怎么能如此愚昧?</p>
下意识的,卢植呵斥道:</p>
“真是胡闹!”</p>
“既然知道土不能消化,为何还要吃?”</p>
“那不过是欺骗自己罢了!”</p>
一旁,涛儿脆生生的声音传来:</p>
“可是……没有观音土,我们吃什么呢?”</p>
卢植看向涛儿。</p>
那双清澈的眼神,在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就如同本能一样!</p>
卢植浑身一颤,只觉得心口似乎有种说不出的疼痛。</p>
没有观音土,吃什么?</p>
所以……老百姓竟然已经只能吃这种东西,来勉强维持生机?</p>
卢植的声音顿时有些干涩了:</p>
“涛儿,你从小到大,没吃过……粮食吗?”</p>
涛儿眨了眨眼睛:“唔……在见到师长之前,家里如果能吃那种大树刚刚生长时,剥下来的树皮,就算是大餐了呢。”</p>
说到这里,涛儿笑了起来:</p>
“那个时候的树皮啊,是甜的,而且不硬,还很香。”</p>
“但是……”</p>
“但是……能吃到的机会很少。”</p>
涛儿的笑容迅速的崩塌,转而化作一丝黯然和失落:</p>
“爹娘……从来不让我吃观音土。”</p>
“他们说……涛儿一定能够活的好好的。甚至为了能够让我活的好,给我起了水沟儿这个名字。”</p>
“都说……贱命好养活。”</p>
“是遇到了师长,我才叫涛儿,才终于吃到了饭食。”</p>
“我……我第一次吃肉的时候,真的没想到,肉也是甜的呢!”</p>
“而且,好香的!”</p>
涛儿顿时有些不好意思:</p>
“不过……可能是吃太多吧,第一次吃了以后,就肚子疼。”</p>
“师长跟我说,我的身体太虚弱,得一点点吃。”</p>
“就是可惜了那些粮食……”</p>
“唉……”</p>
卢植张了张口,眼睛泛起一阵微红。</p>
然而,涛儿却没有停止,而是天真的问道:</p>
“刚才……叔叔说……那个什么石碑,价值干万金。”</p>
“干万金啊……能让多少人活下去呢?”</p>
“难道……这些碑文,真的比填饱肚子还重要吗?”</p>
轰隆!</p>
卢植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p>
一颗大儒之心,却因为涛儿的三言两语,几乎濒临破碎。</p>
终于,过了好久之后,卢植缓缓睁开眼睛。</p>
他看向涛儿,竟是行了大礼,鞠了一躬。</p>
又朝着南华道人和紫阳道人,同样行礼。</p>
“是我之过。”</p>
南华道人摇了摇头:</p>
“道友,非你之过。”</p>
“你乃名宿大儒,更兼修道修法,能文能武,乃是大汉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才。”</p>
“你辅助皇帝,刻《熹平石经》,这是大功德。”</p>
“正所谓瑕不掩瑜,反之也是如此。”</p>
“过错就是过错。”</p>
“买官卖官,大兴宫殿,任用宦官,这些……你也无法否认吧。”</p>
“朝堂之上,要么是如曹节一般,修炼邪术,将众生当作蝼蚁。”</p>
“要么,就是如你一般,一门心思为了学问,为了朝廷,却不知民间疾苦。”</p>
“毕竟……洛阳的老百姓再如何萧条,又能萧条到哪里去?”</p>
“可是偏远地带呢?”</p>
“民不聊生,又没人报信,你们根本不知道,吃观音土度日,已经过了多少年月!”</p>
“这大旱,又已经过了多少年月!”</p>
“若是这《熹平石经》,真的只有功,没有过,为何石经诞生之时,不单单没有祥瑞征兆,反倒多了大旱萧条?”</p>
卢植脸色煞白,几次张口,终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p>
南华道人幽幽说道:</p>
“今日于道友见面,便是想着……让道友知道,现在的百姓,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人生!”</p>
“战争,从来不是最好的方法!”</p>
“可是……太平道成立如今,已然十年有余,为何时至今日才发动黄巾起义,诸位……当真细细考虑过吗?”</p>
“这天下,究竟是那刘宏的天下?”</p>
“是曹节等宦官的天下?”</p>
“是你们这帮名宿大儒、勋贵武将的天下?”</p>
“亦或者……是天下人的天下呢?”.</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