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九凤做了一整晚的噩梦。</p> 剜眼、割舌、双臂凌迟……</p> 原来人的手臂上有?那么多血肉,可以割下几?百刀。</p> 一刀刀割下，他痛得浑身打颤。一开始还有?天子的骄傲和尊严支撑着，不肯发出惨叫。</p> 可是随着一刀又一刀割下,剧痛一遍遍传来,失去视觉后他看不见还有?多少血肉可以凌迟,只觉这痛楚永久得仿佛没有尽头。</p> 他浑身的力气耗尽,一口气散去，再也支撑不住，随着下刀而发?出一声声惨嚎。</p> 他没有痛得昏过去，也没有痛得醒过?来。</p>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很久很久,终于凌迟完毕。他听到行刑人用刀背敲击在他双臂上,发?出的“叮当”的坚硬声响。</p> 他手臂上的血肉已经被剔除,只余骨骼。</p> 噩梦终于结束。</p> 大汗淋漓地坐起身,裴九凤发现外头的天色已经蒙蒙亮。</p> 他口干体冷，双臂犹有痛意残留,支撑在两侧微微颤抖。</p> 这场噩梦出乎他的意料，他从小到大只有睡不着的份,哪有做梦的份？</p> 而且是如此清晰、仿若真实的噩梦！</p> 他在梦里吃足了苦头，心情十分不妙。</p> 在宫人近身侍奉时，浑身散发低气压,令宫人们瑟瑟发?抖。</p> “哗啦！”有?名宫人双手抖得厉害，端不稳水盆，水溅出来一些。</p> 裴九凤立刻朝他看去：“拉下去！砍掉双手！”连水盆都端不稳,还要双手干什么？</p> “皇上饶命！”那名宫人凄厉地叫道。</p> 裴九凤听得心烦：“割掉舌头！”</p> 随即，那名宫人被捂住了嘴巴，迅速拖走,“呜呜”的挣扎声渐渐远去。</p> 裴九凤沉着一张脸，前?去上朝。</p> 朝堂上，有?臣子惹他不快，拉下去斩首！</p> 他一口气斩了五个大臣，直吓得其他人再也不敢出声，这才用阴冷的视线扫过大殿，结束了朝会。</p> 下朝后，他心情仍旧不佳。想到梦里的行刑人，便将人叫来，亲眼看着他被处死！</p> 胆敢冒犯他的人，全都要死！</p> “真是个疯子。”监察着这一幕，灰灰声音颤抖，“他简直是个恶魔！”</p> 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一点道理也不讲！</p> 水盆里的水洒出来一些，就要砍掉人的手？没有了手，那名宫人还怎么活！这不是逼人去死吗？</p> “不然为什么叫暴君？”韶音说着，打了个哈欠。</p> 昨晚忙了一整晚，虽然她的力量恢复了一些，但也禁不住这么熬。</p> “我补个觉。”她说道。</p> 晚上还要出力呢。</p> 灰灰还没问出来她昨晚做了什么，就见她睡了，犹豫了下，没敢喊她。</p> 只等她休息好了，彻底醒过?来了，才趁着她吃东西的空当问道：“你昨晚做什么了？你给他编织了什么梦境？”</p> “我让他把酷刑经历了一遍。”韶音答道。</p> 灰灰目瞪口呆。</p> 半晌，憋出一句：“很公平。”</p> 再公平也没有了。</p> 他就合该把别人遭受过的经历一遍。</p> 晚间，韶音又要搞事，灰灰还巴巴地提醒她：“你记着哦，他今天欺负了七个人。”</p> “记住了。”韶音勾了勾唇。</p> 她带灰灰一起玩，就是因为它虽然不玲珑，但基本三观不歪。</p> 如果它坚持这个世界的男女主没问题，她就不会将它带在身边，而是自己穿越三千小世界玩了。</p> 灵魂值波动了一下，很快恢复稳定。</p> 灰灰一瞬间察觉到异样，探测了一下，发?现裴九凤睡着了。</p> 它抱着自己的玩具，紧张地等待着。</p> 裴九凤又做梦了。</p> 入睡前，他想过会不会又做梦。但他乃天子，岂会担心惧怕这个？坦然躺好，闭上眼睛。</p> 随即，仿佛一层温柔水波涌过?身体，他一瞬间进入梦境。</p> 很奇怪，明明感知清晰，跟现实没有差异，但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梦。</p> 右前方是端重肃穆的床榻，少年天子只着中衣，神色不佳地坐在床边，乌黑长发披在背后，愈发?衬得他皮肤苍白，气息阴沉。</p> “哗啦！”</p> 脚下传来水声，他拧眉低头。</p> 只见自己的双手正在发抖，端着的水盆剧烈晃动，那声音正是清水洒落在地上发?出。</p> 想到什么，他浑身一僵！</p> “拉下去！砍掉双手！”冷冰冰的含着怒气的声音从前?方发出。</p> 他蓦地抬头，正见少年天子极为厌恶冷漠的神情。</p> “不——”</p> 昨晚那场噩梦涌上脑海，无比清晰的痛楚浮上心间，他双手抖得更厉害了，立刻将水盆丢掉。</p> “胆敢大呼小叫！来人，将他的舌头割了，十根手指头剁下来！”少年天子冷漠地说。</p> 裴九凤很快被制住。</p> 被拉下去之前?，他听到有人问道：“皇上，究竟是先砍双手，后剁手指，还是先剁手指，后砍双手？”</p> 少年天子沉吟了下，说道：“剁掉十根手指，把双脚砍了！”</p> “是。”身后那人应道。</p> 裴九凤下意识地挣扎起来，想要逃跑。</p> 他深知这噩梦的诡异，担心跟昨天一样，又要吃足了苦头。</p> 如果跟昨天一样，那么这仅仅是开端，后面还有?砍头。</p> 裴九凤不想知道砍头的滋味。</p> 他牟足了劲儿，想要逃出这里。</p> 但“他”不过?是一个小太监，哪里拗得过?身材高大的侍卫？很快被捉住了，制服在地。</p> 手指被一根根砍掉。</p> 十指连心，他痛得疯狂大叫，除了难以忍受这痛楚，还有?对这诡异梦境的反抗！</p> 他不信“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更不接受自己竟然是恐惧这个的，所以才做了这样的噩梦！</p> 但他还是尝到了被砍头的滋味。</p> 并且是六次。</p> 白天，他杀了六个人，在梦里就被杀六次。</p> 他才知道，人的脑袋被砍下来后，并不会立刻失去意识，他还能听到脑袋掉在地上，发?出“咕咚”一声。</p> 他看到天旋地转，是脑袋在地上骨碌碌滚动。</p> 砍头不疼。</p> 但是那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令他恐惧无比。</p> 一夜噩梦，裴九凤醒了。</p> 脸色更加难看。</p> 他已经连着两天没睡好觉，头疼得像有无数根针在扎，而他耳边隐约回响着脑袋在地上滚动发出的“骨碌碌”声。</p> 他僵着脖子，忍不住摸了摸后颈。</p> 上朝时，臣子们劝谏，他暴躁想杀人时，蓦地想到那噩梦……“拉下去”三个字含在喉中，没有说出口，又被他咽了下去。</p> 脸色更加难看。</p> 这代表他怕了、妥协了，心中屈辱无比。</p> 当晚，他没有做噩梦。</p> 这令裴九凤心情复杂。</p> 他不相信，居然有这种?诡异的报应。</p> 他对别人做了什么，梦里他就会遭受什么，这太荒唐了！</p> 他坚决不接受这种?报应，认为那不过?是巧合。</p> 于是，在花匠不小心打碎了一盆花时，他命那花匠将土吃掉。</p> 就在这晚，裴九凤又做梦了。</p> 梦里他一直在吃土。</p> 不仅仅是吃土，一旦他吃得慢了、吃相不够快乐、发?出的声音不香了，就会被鞭打，吐出来重新吃。</p> “孤没有?这么做！”</p> 裴九凤非常愤怒，“孤只让他吃土！没要求他吃得香！吃得迅速！吃得高兴！”</p> “还敢顶嘴！”梦里，少年天子冷酷地说，“喂他吃夜香！”</p> 夜香是什么？</p> 名字很好听，还带了“香”字。</p> 其实是排泄物。</p> 天底下还有?更脏的东西吗？</p> 裴九凤堂堂天子，便是幼年期最苦的那几年，吃过?的最屈辱的食物也是馊饭。梦里的“他”居然罚自己吃夜香？</p> 他知道自己是做梦，死了并不会真的有?影响，便抢过侍卫的佩剑，横剑自刎！</p> “咚！”</p> 身体沉沉倒地，他看到了颠倒的世界。</p> 精神一晃，裴九凤又活了。</p> 回到最初被逼吃土时。</p> 这次，他不敢再闹，乖乖吃土。努力吃得快、吃得香、吃得高兴。</p> 就这样，吃了一夜的土，他醒来时还觉得胃里沉甸甸的，十分难受。</p> 想到那未遂的吃夜香，他胸中一阵作呕！</p> 他怀疑宫里有?脏东西，对他施了妖法?。</p> 否则，好端端的，怎么会如此？</p> 裴九凤不敢再试了。</p> 他的确骄傲，的确好胜，但梦里荒唐的酷刑清晰得跟现实一般无二，他不想再经历那些。</p> 一连数日，他没有再杀大臣、斩宫人。</p> 虽然他的脸色难看得像便秘一样，但终究是脾气温和起来了。</p> “你说他是不是贱的？”将前?几?天做的事对灰灰说了，再看这几?日裴九凤的表现，韶音嘲讽地说。</p> 灰灰能说什么？想起之前?说男女主不讨厌，只觉得脸疼。</p> “那，那你接下来要做什么？”它讨好地问。</p> 韶音挑眉：“是你接下来做什么。”</p> 灰灰一呆：“我？你要我做什么？”</p> “编织梦境。”韶音说道。</p> 灰灰：“……亲爱的音音，我跟你说过哦，我不能伤害男主。你让我编织噩梦，我做不到呀。”</p> “这次不是噩梦。”韶音说道，“只是普通的梦。”</p> 她倒不是不能做。</p> 但是有人可以代劳，何必自己上呢？</p> 灰灰想了想，就同意了。</p> 前?几?天韶音搞事情，它都不在现场，只听韶音干巴巴地描述，不知道多懊恼。</p> 它想知道发?生了什么。</p> 如果梦境是它编织的，它就能看到了。</p> 一连几?日，裴九凤没杀人、没惩罚人，睡眠都正常。</p> 他正犹豫着，是妖法?还是巧合，蓦地又做梦了。</p> 跟上回一样，他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自己是做梦。</p> 但又有?些不同，梦中的感觉没有之前?清晰，好像有些模糊??迟钝。</p> 不过?，他很快就明白过来，不是模糊??迟钝，而是之前?的梦境过?于清晰。</p> 他犹豫着，开始打量四周环境。</p> 这是一处破旧的小院子，非常非常小，还不如他的寝宫一半大。</p> 墙皮斑驳，墙头上生着枯黄的杂草，墙角下是一小片菜地，长着几?棵歪歪扭扭的蔫葱。</p> 一共两间屋子，堂屋??东屋，在东屋旁边搭了茅草房，只有顶棚，没有墙壁，是厨房。</p>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走到灶台边的大缸跟前?，低头往里看去。</p> 缸里有?小半缸水，他一低头，就看到自己的倒影。是一名眼睛大大、脸颊凹陷，饿得皮包骨的男孩。看着身量，不过?十一二岁，但其实已经十四岁了。</p>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知道，想来是妖法?作祟。</p> 他低头看着身上的衣裳，已是入了秋，天气寒凉，但是男孩穿着短得露出手臂、小腿的衣衫，而且缀满了补丁。</p> 露出来的手腕、脚腕，细瘦伶仃，几?乎是皮包骨头。</p> 眉头紧紧皱起。</p> 这次入梦又是怎么回事？</p> 因为之前?的几?次入梦都是有缘由的，他不免联想自己这次要经历什么。</p> “吱呀。”正想着，身后传来开门声。</p> 他转身一看，一名同样穿着寒酸、面有菜色的少女走了进来。</p> 她的穿着并不比自己好多少，裴九凤甚至注意到她的头发。</p> 他后宫里的美人们，都拥有一头乌鸦鸦的柔顺长发，但是这名少女的头发又干又黄，简直跟枯草一般。</p> 他情不自禁地拧起眉头。</p> 他固然视红颜如枯骨，但不代表他欣赏真正的穷酸模样。</p> “大根！”少女关上院门后，却是眼睛一弯，露出欣喜的笑容，迈着小碎步朝他走来，“姐今天捡了三片白菜，一根萝卜，一把豌豆！今天的晚饭有啦！”</p> 捡？！</p> 裴九凤紧紧皱起眉头。</p> 随着少女走近，他明显闻到一股不美的气味，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目光落在少女脏兮兮的发?辫上，面露厌恶。</p> 怎么能这么脏？</p> 看一眼都恶心！</p> 如果现实中胆敢有人这般出现在他面前，他一定砍了她的头！</p> “大根你怎么了？你快来看呀！”少女似乎没有?发?现弟弟的异常，伸出一只细瘦如鸡爪的手，死死抓住他的手腕，“姐今天跟人打了一架，差点被人挠破脸才抢来的！”</p> 如果是从前?的裴九凤，一定挥开她的手，让她滚开。</p> 但是经历过?前?几?次梦境的不快遭遇，他压制住脾气，强忍着不快往那菜篮子里看。</p> 只见里面躺着三片蔫巴巴的菜叶子，还有?一根两指粗的萝卜，也是蔫巴巴的，根部黑了一块，显然是坏了被人丢掉的。至于一把豌豆，裴九凤搭眼一扫，不过?十几?粒。</p> 他很快想到什么，冷冷发出一声：“呵！”</p> 这是为了告诉他，百姓们生活困苦，吃都没得吃，教训他来了？</p> 他素来聪明，心下有?些确定了，的确有妖人在京中，甚至在宫中，就为了教训他。</p> 百姓苦不苦，与他何干？</p> 这天下他不爱，这世间他不爱，百姓是苦是甜也跟他无关！</p> 他一脸漠然，隐隐透着讥讽，对少女的欢喜全然无动于衷。</p> 少女仿佛没感觉到，乐滋滋地跑去灶前，就要烧水煮晚饭。</p> “大根，来给姐姐生火。”少女唤道。</p> 裴九凤一动不动。</p> “叫你呢，愣着做什么？”少女从缸里舀水洗好菜，只见他还不动，有?些不高兴了，走过来在他后脑勺上呼了一巴掌：“醒醒！饿傻了？迷瞪什么呢？让你生火呢！”</p> 裴九凤猛地瞪大眼睛！</p> 眼中迸出怒意！</p> 她居然敢打他脑袋！</p> “我不去！”他开口道，发?出嘶哑的声音。</p> “惯得你！”少女却不是什么温柔姐姐，哪怕她带着食物回家时满眼笑意，看上去温柔可亲，但是弟弟支使不动，让她笑意收起，毫不客气地揍他：“爹娘都死了，就咱俩相依为命，你还不帮衬着点，想死啊？！”</p> 裴九凤听她说“爹娘都死了”，下意识地想，这应当是作法?的妖人在告知他身份信息。</p> “滚开！”他瞪了少女一眼，同时后退两步，躲开她的巴掌。</p> 少女反瞪他：“你敢叫我滚？你忘了是谁养着你？好，你不听话是吧，晚饭不要吃了！”</p> 说完，气呼呼地自己去烧火了。</p> 裴九凤不稀罕吃。</p> 那篮子里的食物，给狗都不吃。</p> 在宫里，他连山珍海味都懒得多夹一筷子，想让他吃街上捡来的烂菜叶子？他宁愿饿死！</p> 少女是个狠心的姐姐。</p> 煮了白菜、萝卜、豌豆后，果然自己一个人吃了。</p> 吃完，她自己刷锅洗碗，然后气呼呼地回屋睡下了。</p> 裴九凤在她做饭的时候，出去溜达了一圈。</p> 作法?的妖人又没说让他一定待在这里。</p> 只是，刚走出家门，就看到窄小破烂的县路上，行走着寥寥行人，个个衣衫褴褛，瘦得皮包骨头，双目无神。</p> 他眉头一皱，立刻回家，关上了门。</p> 真难看。</p> 那妖人故意污他的眼。</p> 呵，他不看就是！</p> 天黑后，裴九凤就进了屋，却被硬邦邦的床板、破旧而有?异味的被褥给逼出来了。</p> 黑着一张脸，他站在了院子里。</p> 渐渐的，夜深了。</p> 他感到很冷，冷得受不住。</p> 不得不回到屋里，直挺挺站在空处，远离破旧脏乱的床铺。</p> 站了半夜，月至半空，他在寂静中听到另一间房间里传来少女的轻微鼾声。</p> 她似乎睡得很香。</p> 裴九凤站得累了，双腿僵硬而酸痛，面色变了几?变，逐渐恼怒起来。</p> 别让他逮到那妖人！</p> 他饶不了他！</p> 又累又冷又饿，裴九凤熬过了一夜。</p> 等天亮一点，他开始搜寻家里的食物。</p> 他不信一点米面都没有?。</p> 但的确没有?。</p> 米缸里干干净净，一粒米都没有?。</p> “你在找什么？”少女起来了，打着哈欠，顶着一头梳过?了，但是脏兮兮、干枯发黄的发?辫走来，“是饿了吗？昨晚让你吃你不吃。”</p> 裴九凤计算过?了，他在梦里起码待了一夜了，但却没有?苏醒，显然还不知道要待多久。如果妖人要作弄他，肯定要他吃点苦头才肯放过他。</p> 比如，吃狗都不吃的食物。</p> 他且忍一时。</p> 待他醒后，立刻寻高僧作法?，驱逐妖物！</p> “我饿了。”他抬眼看向少女道。</p> 少女到底是姐姐，怜惜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走吧，跟我出去找吃的。”</p> 裴九凤偏头，打开她的手：“别碰我！”</p> “啪！”少女给他后脑勺来了一巴掌，“没大没小！怎么跟姐姐说话呢？”</p> 裴九凤：“……”</p> 孤要砍了她！！</p> 少女带着裴九凤出了门，去往菜市场方向。</p> 早上的人还算多，许多菜农进城来买菜。这年月不好过，丢菜叶子什么的，都是大户人家的奢侈行为。事实上，烂菜叶子也是可以卖钱的，一小堆一小堆的，大约三斤，要两文钱。</p> “你连两文钱都没有?？！”裴九凤拧眉看向少女，似乎没想到她这么穷。</p> 少女道：“做什么梦呢？我们欠着八两银子呢！”</p> 两人的父母去世时，为了安葬他们，姐弟两个欠了八两银子的债。</p> 这个消息自然而然地出现在裴九凤的脑中。</p> 他勾了勾唇，神情嘲讽。</p> “大春！大根！”旁侧，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跑出来，双眼亮晶晶的，“王老爷家施粥了！快去拿碗啊！跑快点还能抢半碗！”</p> 说完，一溜烟儿跑远了。</p> 王老爷是本县的一个乡绅，他是个善人，每个月都会施粥两次，养活了不少人。</p> 少女眼睛一亮，立刻拉起裴九凤，飞也似的往家跑。</p> 取了两个粗瓷碗，又飞也似的跑向王家施粥的地方。</p> 排了一刻钟的队，裴九凤终于捧住了半碗热粥。</p> 在他幼年时，也曾吃过?残羹冷炙，因此对于热腾腾的米粥，倒不很抵触。</p> 饿了一整夜的肚子咕咕直叫，胃里也饿得抽痛，但天子的骄傲还在，他一手端着碗，准备回到家里，将碗摆在桌上，拿调羹慢慢吃。</p> 少女就不一样了，几?乎是立刻捧起碗就喝。</p> 呼噜噜的，吃相很差。</p> 裴九凤眼里闪过嫌弃。</p> “大根，你吃啊！”少女喝了一半，见弟弟不动，诧异地道。</p> 裴九凤冷冷道：“我回家吃。”</p> “那就——”来不及了。</p> 后面的几?个字没说出口，忽然从旁侧窜出来一个高高瘦瘦的邋遢男人，一鞋底子抽在裴九凤的后脑勺上，趁他愤怒扭头的工夫，几?乎是立刻夺过?他手里的碗，仰头呼噜噜倒进嘴里。</p> 三口两口，就把粥吃完了。</p> 比裴九凤的反应速度还快一些！</p> “你！”裴九凤又惊又怒，不知是愤怒有?人抢他东西多一些，还是恶心后脑勺被一只臭鞋砸了更多一些。</p> “碗给你。”邋遢男人倒是不恼，多喝一碗热腾腾的粥，他心情好极了，将碗还给裴九凤。</p> 裴九凤哪里会接他用过的脏碗，只见男人咧开一嘴黄牙冲他笑，怒上心头，一拳就打了过?去！</p> 大胆！此人简直是大胆！</p> 邋遢男人比他高了一个头还多，轻轻松松制住他的拳头，将他往后一推：“看在你孝敬大爷一碗粥的份上，大爷不打你，快滚快滚。”</p> 骄傲的少年天子如何能接受有?人叫自己滚？他寒着一张脸，又扑了过?去！</p> 不得不说，他虽然换了具身躯，但是打人的本事还在。一时间，倒的确让邋遢男人吃了些苦头。</p> 不过?，他饿了两顿，加上年纪小，很快气力不足，拳头软了下来。</p> 邋遢男人吃了他几?拳，早就恼了，趁他软了力气，一手钳住他的臂膀，拎小鸡仔似的，提在半空，啪啪啪给了他几?巴掌！</p> “小崽子，给脸不要脸，大爷吃你的孝敬是你的福分，还敢跟大爷动手？！”</p> 大男人打一个孩子，纵然开头吃了点亏，但很快就全面压制下来。</p> 裴九凤挨了男人几?巴掌，鼻子一热，脑袋也嗡嗡的。</p> 一开始还想反抗，但是很快被打得眼冒金星，整个人变得迟钝。</p> “咚！”一声遥远的闷响，他吃力地眨动眼睛，终于可以看清东西，只见一双邋遢的脚渐渐走远。</p> 火辣辣的疼痛从身上传来，全是男人打的！</p> 无边怒气涌上，裴九凤怒火攻心，恨不得将男人活活烧死！</p> “大根！大根！”一张布满焦急的少女面庞在上方闪动。</p> 裴九凤心下厌恶，想离她鸡爪子似的手远点，但是一晃神，周遭景象旋转消失，他整个人被抽离。</p> 猛地坐起来，双眼睁开。</p> 视野所见，是熟悉的寝宫。</p> 他醒了。</p> 作者有话要说：裴九凤：送孤回去！孤要跟他大战三百回合！</p><div class="bt-tjbk"><script>zj_bktj();